今天是庚寅年的清明节,年逾古稀之我,不能回到贵州大方去为父母亲扫墓,只好远在深圳回忆父母亲,以使自己思想上获得一些慰藉。
父亲高宝成,字发全(1894—1959),中等个头,三须胡子,读书不多,古文还行,以农为生,青年学医,中年以医为主,虚心求教,遍取他人之长。虽只师从叔祖父,但在每年古历七月半过鬼节时,他却要给十多个师傅烧钱化纸。理由是:他虽然没有向那些人拜过师,却在医术交流中接受了他们的知识。老年他己成为一方名医。我曾与他接收的其他学徒一起举行过拜师仪式,拜父为师,开始学习“望、闻、问、切”。后来,贵州省政府从全省招调一批名老中医进阳医学院行医兼教学,我父亲列入调入人员,组织征求他意见时,他提出带我一起去。组织同意了。但因当时我已在读师范学校,不能退师学医,他也就因年高无亲人在身边伺候而推辞了。后来,就在高枧乡中医联合诊所工作到逝世。
父亲行医一生,有许多传奇故事,但爱民一生,受民尊敬是其主要特色。他一向为贫困人家无偿医治,那药钱哪里出?一是自采草药,家乡植物药满山,他能认识上百种,常以单方治大病。二是医治富人高收费,以富补贫;方圆百余里的地主、官僚常请他去医治疑难杂症。他收费就高。有一次抢救活一个大土司的独儿子,土司主填谢他一班人的枪支弹药,值钱不少。但父亲谢绝此物,让土司换成牛黄、麝香之类的一大批贵重药品。
父亲去世时,用大棺木从中坝田抬到十余里外的星宿塘祖坟山上去埋葬,沿途山路边,站着许多人,等待灵柩一到面前便争抢着抬丧,以能抬上一肩作为回报自己对我父亲的恩典。
母亲文满贞(1900—1982),满脸慈祥,一双小脚,走路特快,终身务农,属于贤妻良母型的家庭主妇,生下我们十男二女兄弟姊妹十二人,连保姆这个名称也未听说过,均是亲手养大。除四男夭折外。其余六男二女均养成人,完婚结配。母亲虽然没有进过学校,也不识字,但记心特别好,听别人朗读过一遍就能记得,所以,她能背诵《孝经》、《女儿经》、《增广贤文》等不少旧诗文中的名言警句,讲述“孟母三迁”、“二十四孝”等许多典故,以此教育我们忠厚为人。母亲勤俭持家,缝缝补补不让我们受冷;最难得的是:我们这十二个兄弟姊妹中,除大姐和三个幼儿时就夭折的三个兄弟外,其余九人(包括十一岁才死的致刚)均送进学校读书一二年。按她的说法是,读多了,家里抚不起,不读呢,有何养孩子法?“养儿不读书,犹如养个猪。”这便是她怎么穷也要送我们入学的朴素道理。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不打骂孩子,父亲是骂过哥哥们,但也不用粗鲁语言,属于晓之以理,文明声斥,也没打过我们。这在特多子女的贫困家庭中是很难得的。所以,我家在当地被称为“有德行的人家户”。连富人家也羡慕不已。父母亲更是没有吵打过,母亲说,她和父母过一辈子,总是你敬我爱的,不要说吵架打架,连脸都没有红过。
我们家庭并不富裕,但母亲总是从拮据的生活中挤出一同、半升粗粮来接济最贫困的人,被人称为善菩萨。母亲孀居二十三年,从不给子女增加负担,还随时关心着子孙们的生活。我的哥嫂们对母亲很孝敬,人们称赞我母亲是一辈子的福人。
父母亲没有留给我们什么物质财富,但他们以身作则与人为善、言传身教勤俭持家,却成了我们终生享受不禁的精神财富。
父母亲离开我们已几十年了,平时好像有许多话要向父母倾诉,但提起笔来似乎又无多少话说。父母都是实实在在的人,不善花言巧语,更不鼓唇弄舌,一点语一点实的给我们示范,我已接受了父母的遗传。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我在县委机关工作十余年母亲才逝世,可在她生前我却没有接她来看过县城。母亲啊!儿子向您检讨了!
高致贤按:收到北京寄来《蛰伏于河流的日子》一书。该书为“天涯社区短文故乡十年文萃”集,由北京艺术与科学电子出版社出版,选入周闻道等名作家的佳作117篇,老朽的《清明节回忆父母亲》忝列其中,体现出天涯选本的周到。现将拙作发到江山网站,敬请诸君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