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的味道

  • 作者: 幽谷静雅
  • 来源:美文网
  • 发表于2017-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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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天下午,老公从乡下老家回来,一进门就乐呵呵地喊道:“老婆,猜猜我给你带会什么好东西了?”

      我坐在电脑前忙着码自己的文字,头也不抬,说:“早猜到了,不是黄瓜就是茄子,有什么可看的?”

      老公一笑,“这次你还真猜错了!”他拉着我来到了院子,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进入我眼球的是鲜嫩碧绿的野菜,这个季节还有这么鲜嫩的野菜真是稀罕。我蹲下身子,轻轻地翻弄几下,品种还真不少,青翠欲滴的水芹菜,叶片肥胖的马齿笕,最让我惊讶的是还有顶着黄花的婆婆丁和一些春天才有的苦苦菜。

      看着满地的野菜,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几次吃野菜的经历。

      第一次吃野菜,还是很小的时候。

      那时还是生产队,春天整理春地正忙的时候,母亲的病犯了,父亲推着母亲去遥远的地方看病,我一个人在家大姐不放心,就把我带到地里让我自个玩。我在地里撒欢地跑着,经过冬天冰冻的土地变得松软了,小草从田间地头钻出地面,密密麻麻的铺满大地,好像一层绿茸茸的地毯,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我采摘着野花玩得高兴,听见大姐远远地在叫我:“四,过来捡野菜,回家大姐给你做好吃的!”我紧忙跑到大姐面前,大姐正在和那些哥哥姐姐们正在整理地瓜垄,那些野菜在他们的铁锨下眨眼间就被连根铲下了,大姐捡起几棵野菜,让我看清楚,说:“四,就捡这种!”

      我认真地看了看,那野菜嫩嫩的,刚吐出两三个叶片,叶片像柳叶的形状,周边带着白白的尖尖的刺,刺还很幼小,软软的,不刺手。想到这个可以吃,我的兴致来了,蹲下身瞪着眼睛看着大姐手里的铁锨翻动着,不放过一棵野菜,大姐挖下一棵,我就捡起来放在篮子里。大姐挖的慢,我就不断地催促她。那天地里有十几个大哥哥,见此景,他们故意逗我:“四,快过来,我这里有!”“四,快来,我这里也有!”闻听我急忙跑过去,来来往往,跑得满头大汗,大姐心疼我,不断地呵斥那几个恶作剧的哥哥们。

      中午收工回家,我亟不可待地让大姐做给我吃,大姐把野菜从篮子里倒出来,一棵棵地摘去枯叶,淘洗干净,放在锅里用热水烫过,野菜瞬间就缩成了一团,颜色变得墨绿墨绿的。大姐用漏勺将野菜捞了出来,然后舀上一大瓢清水倒进锅里,吩咐我继续添柴烧火,等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她向锅里倒进一些早已碾好的豆面,接着把野菜切剁成细细的菜末,然后放进锅里。很快,锅盖周围热气氤氲着,一股香味随着热气溢了出来。

      该吃饭了,我和哥哥二姐三姐围坐在饭桌旁,大姐端上饭菜,那盘绿白相间的野菜,放在几盘咸菜辣椒之间,显得特别显眼,吃了一冬天白菜萝卜的胃口早就腻了,大姐拿起煎饼夹了些野菜,又掺了一点咸菜辣椒,然后递到我手里,我咬了一口,太香了,我一连吃了好几个,直到吃不下为止。

      饭后,我问大姐那是什么菜,大姐告诉我叫“刺儿菜”。我记住了它的模样和名字,下午的时候还要吵着和大姐下地,这时父亲推着母亲回来了,我只能在家陪母亲,去挖野菜的计划落空了。麦收的时候,我和同伴一起去麦地里捡麦穗,又一次看见了刺儿菜,它已经长得有两扎高了,淡紫色的茎,顶着淡紫色的花,花瓣毛茸茸的,煞是漂亮。我想起了它的香味,就兴高采烈地拔起来。不一会工夫,篮子就满了,我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缠着母亲快给我做菜吃,母亲看看我被菜根扎的红红的小手,心疼地说:“傻丫头,菜已经老了,不能吃了。”

      我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挖来的满篮子野菜,伤心地哭了……

      第二次吃野菜,是母亲蒸的菜团子。

      读一年级的时侯,地震频繁,学校基于对学生的安全负责,把五个班级分散在沿河边的树林里上课。我们被老师带到村东的栗树林里,栗树林有几十棵粗大的栗树,淡黄色的花穗铺满了枝叶间。我们坐在栗树林里读书,微风习习,花香阵阵,多了几分野外的惬意。课间的时候,我们就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在绿色的空地上尽情玩耍着。

      “你们快来看啊!”不远处传来了王萍的惊呼声,我们以为她出了什么状况,一窝蜂地跑了过去。

      “灰灰菜,你们看这么多啊!”王萍蹲下身抚摸着。

      “这也值得你大呼小叫?”我为她的一惊一乍不屑一顾。

      “灰灰菜可好吃了!”王萍一本正经地说,“奶奶用灰灰菜做过菜团子和疙瘩汤,又软又滑,我吃了很多呢!”

      看见我们一个个半信半疑的神色,王萍着急了,“不相信你们拔些回家做了尝尝!”

      好奇是孩子的天性,我们每人都拔了一些,中午放学我背著书包兴冲冲地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我把灰灰菜从书包里倒了出来,央求母亲给我做菜团子吃。本以为母亲会拒绝,没想到母亲一口答应了,“好啊,晚饭就给你做!”

      下午的课我几乎没听,脑子里总是想像着菜团子,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我急忙背起书包往家跑。跨进门槛,看到母亲正在为我做菜团子,我高兴极了。只见母亲把灰灰菜的嫩心掐了下来,用开水轻轻一烫,然后切碎,掺在发酵好的面团里,再加些玉米面,做了四五个菜团子,然后和馒头一起下了锅。等我做完作业,菜团子已经蒸好了,蒸熟的菜团子由绿色变成了黑色,躺在金黄色的玉米馒头之间特别显眼,我立刻倒了胃口,心想,这黑乎乎的样子,好吃吗?

      吃饭的时候,我摸起了一个咬了一口,一股黏黏的味道,噎在咽喉,有点难以下咽,哪是什么又软又滑?王萍说的是假话,我有种被骗的感觉,真想给吐出来。我偷偷地瞅了一眼母亲,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她一脸严肃地对姐姐和哥哥说:“这几个菜团子是四儿要的,你们都不许吃!”听母亲这么说,我彻底绝望了。看着大姐他们大口吃着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我后悔莫及,心想,真不该拔这灰灰菜,更不该心血来潮要妈妈做这菜团子,真是自讨苦吃。我艰难地咽下一口,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翻到嗓子眼上了。我把菜团子紧紧攥在手心里,考虑怎么把它给扔掉,哪怕被母亲打一顿也认了。

      这时,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拿起一个菜团子,说:“我吃一个尝尝!”

      母亲没有作声,我看看大姐,大姐也拿起一个,说:“我也吃一个,不然一会就被四儿吃没了!”

      我明白大姐和父亲是给我解围,几个菜团子很快就被解决了,我把自己手里那个悄悄地塞到哥哥手里,看见母亲没有反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晚上,我躺在大姐身边,悄悄地说:“大姐,以后我再也不吃野菜了!”

      最难忘的一次吃野菜,还是在我姥姥家。

      姥姥家在莱芜与淄博交界的地方,村子不大,三面环山,只有西面一条通往外界的沙石路。那里土地贫瘠,主食是玉米,蔬菜是土豆。记得那次母亲领着我在姥姥家住了很长的时间,每顿菜不换样,除了了土豆还是土豆,那时真盼望早日回家,可是母亲却没有回家的意思,我干着急也没办法。每当吃饭的时候,我就会皱起眉头,手里的筷子不停地拨弄着碗里的土豆,姥姥说:“四儿,吃一点吧,过几天天暖和了,姥姥带你到上山去挖荠菜。”

      我想起了那个菜团子,看看母亲的脸色没敢作声。

      一天中午,给生产队放牛的姥爷回家,手里拿着几棵绿绿的野菜,我认识,那是野葱,我们村东的沙地里到处都是。姥爷把野葱放在桌上,对姥姥说:“野葱出来了,很稀少,我转了一上午才找到这几棵。”

      姥姥一看高兴了,说:“一定还有,只是你没有找到,这下四儿有菜吃了!”

      说心里话,我不愿吃这种野菜,可是看到姥姥兴奋的样子,我不想扫了她老人家的兴致。那天下午不上课,姥姥牵着我的手提着篮子上了村南边的山。我们一老一小沿着崎岖陡峭的羊肠小道艰难走着,姥姥担心我摔倒,让我跟在她身后。姥姥一头灰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她迈动两腿慢慢向前走着,每迈动一步都要停顿一下,好像试试脚底是否稳当,不时回头招呼我一声:“四儿,走路小心!”看着姥姥的背影,我的眼泪快要流下来,都是为了我,这么难走的山路,万一姥姥摔倒怎么办?

      “姥姥,咱们回家吧,我吃土豆,再也不挑食了!”我紧走几步追上姥姥扯住她的衣襟说。

      姥姥停住脚步回过头,说:“累了?累了咱就歇会!”

      我看见姥姥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禁不住心疼,说:“姥姥我担心您,咱们不挖野葱了,回家吧!”

      “傻孩子,担心姥姥爬不了山?你看姥姥的大脚板,没事的!”姥姥笑呵呵地说,“幸亏你太姥姥没逼我裹脚,不然怎么给我外孙女爬山挖野葱呢?”

      “姥姥……”我的眼泪落了下来。

      “不要哭,姥姥今天一定让你吃上可口的野菜!”姥姥抚摸着我柔软的头发,似对我也像对她自己说。

      休息了一会,我们继续前行,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山前,这里的绿色比山后多了许多,地势也变得平缓了许多,姥姥牵着我的手,在崖石或坝沿下寻找着,姥姥说,野葱喜欢在避风的地方生长。果然,在一处向阳的石缝里,长出了几棵碧绿的野葱。姥姥高兴地张开掉光牙齿的嘴。她放下篮子,小心搬开野葱旁边的石块,用小铲子轻轻地挖开了野葱旁边坚硬的泥土,绿色的茎,白色的根,姥姥像捧出娇嫩的婴儿似的把它们放进篮子里。

      “四儿,看,咱们挖到了吧?”姥姥长嘘出一口气。

      “姥姥,您的手出血了!”我惊叫了一声。

      “没事,刚才搬石头不小心蹭了一下。”姥姥提起篮子,说:“走,咱们去那里再找找!”

      那天,我和姥姥走遍了半个山坡,只挖到了一小把野葱,待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家。姥姥把野葱用清水洗了好几遍,然后切成了一小段一小段,锅里倒进了一点点花生油,等油热了,姥姥便把野葱全放进了锅里……

      那顿饭,我是噙着眼泪吃的,我不喜欢这野葱的味道,但是我还是装出一副十分香甜的样子,因为我不想伤了姥姥的心。

      姥姥问我:“四儿,好吃吗?”

      我想说不好吃,这样会伤了姥姥的心;如果说好吃,姥姥一定还会领我去山上挖的。我没有回奶奶的话,只是闷着头吃着饭。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野菜。多年过去了,每当看见野菜,姥姥提着篮子弓着腰给我挖野菜的情景,就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

      在我的沉思中,老公一人在厨房忙活着,洗、烫、切、炒、拌……不一会工夫,几盘色香味俱全的野菜便端上了餐桌。

      “老婆,尝尝怎么样?”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箸马齿笕放进嘴里,一股香、酸、辣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看着老公脸上的柔情,我知道了这野菜的味道,那是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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