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娘都在忙。娘先是把糯米和饭米按比例配好,煮成一大锅酒米粒子,倒在簸箕里凉一凉,再倒在甑子里蒸上一个多小时。等蒸到气圆了的时候,慢慢熄了炉灶里的火,娘拿出一个大簸箕,把甑子里的酒米饭倒出,再凉到不烫手的温度。娘又把酒米饭倒进一个不大不小的土缸子里,面上按平整,在中间用手插出一个小洞,倒上预先配好的大半碗酒曲药水,最后用稻草和棉被把酒缸子严严实实地包上,放在灶头有余温的一角。一切工序都做好了,就等到一个星期以后开缸喝米酒了。
在我老家乡下,米酒,是年关家家户户必备的年货。酿米酒是年关乡下人家最大的事。
酿米酒既是个体力活儿,更是一个技术活儿。酿米酒的技术主要体现在各道工序的火候上,配米、蒸煮、温度和曲药的用量,每一项都是技术,每一项都得靠多年的经验才能完成,否则,一缸酒米不但酿不成香味十足的米酒,倒整成了一缸子臭水。酿米酒和杀年猪一样,是乡下人拿来“检验”一年的收成和来年幸福吉祥的。
娘还算不上是村子里酿米酒的高手。隔壁李三娘才真是一把好手。她酿的米酒,味道安逸,香气浸人,每年年关开坛那天,一座大房子老屋子十几户人家都能闻到香呢。晚上,李三娘家必是热闹异常。摆上三五桌,一座老房子的邻里乡亲都聚在一起,出小菜的,出腊肉香肠的,出瓜子花生米的,你带一样,我出一盘,人气就旺起来了。米酒呢,当然是李三娘负责让大家管够够饱。喝上一口,味甜,绵软,柔和,一股热劲儿直达全身,大家都称赞李三娘的手艺确实正宗。
米酒好喝,也是有劲儿的。大概是晚饭时,多吃了几块腊肉,咸了,口渴,等大家闲下来喝米酒时,(Meiwen.com.cn)我一口气干了三碗,出事儿了噻。一个人在屋子里楼上楼下地跑着,跳着,唱着,几个哥哥姐姐还以为我神经出问题了。娘一进屋,看我满脸通红,大笑起来,说:这个小二娃子,喝米酒喝醉了,发酒疯呢!
那年我十岁,让自己对乡下的米酒产生了更深刻更铭心的记忆。
年关的城市,也是酒的天堂。走在大街上,足不出五步,皆能闻到酒香。城市的酒再加上点儿霓虹的笼罩,有点烈,有点多,也有点烂,在热闹与狂欢的间隙里,少有能闻到酒香的味道和浸入心田的感觉。大概是多了些人情世故少了些人面桃花吧,更没有乡下人喝着米酒聊着家常的纯朴与轻松,城市的酒喝起来容易让人一不小心就醉了。
有些时候,闲下来,想一想家乡的米酒,年就在不经意间到了,让人内心生出一种赶紧回家的冲动。
一碗米酒,一种家乡的味道,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