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是小学生时,因为我的两个姐姐先后就读于您的班级,于是关于您的各种信息我也几乎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严格的近乎军事化的管理,严厉的近乎暴力的教育……于是您就成了家长眼中有点“二”的老师。所以,尽管我当时以全班第二的成绩进入初一一班,我还是小心翼翼,规规矩矩以一个中学生规范严格要求自己,生怕一不小心我就会受到暴力式体罚。
初中阶段,是我人生中最为矛盾的阶段。尽管全国各大媒体鼓吹改革开放的春风,但我的家庭因为兄弟姐妹众多,似乎是被春风遗忘的角落,我们家的日子依旧贫困。所以尽管我有优异的成绩,可我也为自己可能穿着全班最为破旧的衣服而自卑。您可能看穿了我自卑而又敏感的个性,很多场合,总是维护着我的面子,时不时的表扬不断增强我的自信。直到进入您的班级,我才知道有些传闻的不可信度,您不只是位严师,同时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正是因为您的鼓励和肯定,使我忘记家境的窘迫。感受前所未有的自豪。
对于教学,用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来形容您我觉得一点也不为过。您担任我的班主任时大约已快50岁,可是,您还像一个小孩一样执着,在各项工作中都争当第一。也许因为您的威名,我们班始终是一个纪律良好的班级,那些顽皮的男生在您的镇压下几乎不敢太过张扬。良好的纪律保证了我们的学习氛围,于是我们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了使我们的学习更进一步,从初一起我们班就开始周日补课一上(那时只有毕业班才补课,而且每个老师都是义务补课,从不加收补课费),而补课的义务就落在您的身上。那时您是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但数学、物理、化学的疑难,您都抽空给我们讲解,于是我知道老师除了英语外(据说你们当初学的是俄语),其余各科都能胜任,真可谓全能老师!
那时您还负责教我们体育,在体育教学中,您更是标新立异。那时没有统一的校服,学生们都穿着便服上学,上体育课也和平时一样,而您却要求我们退去外衣,穿上秋衣秋裤上课,以此来充当运动服。刚开始,在别班同学讥讽的目光下,我们总要扭捏好久才脱衣服,后来也就习惯了。这种其他班级见怪我们不怪的事在初中三年时有发生。
对于您,我印象最为深刻也最为愧疚的事发生在初三。因为我的乖巧和令您满意的成绩,我几乎没被您批评过。初三那年,您更是抬举我,几乎每节语文课必有我的朗读,我的每篇作文也必被范读(尽管我觉得自己的作文不怎么样)。记得那天我们讲解的课文是《白毛女》,这篇课文有一个要求是分角色朗读,我自然是您心中最佳女主角——喜儿的人选。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多么荣幸的事。而那时幼稚又有点偏激的我,心中竟联想到喜儿是贫农杨白劳的女儿,贫穷就是她的代名词,想到我的家庭,我想,我怎么就该是喜儿?于是在您点到我的名字时,我也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对贫穷抗拒的勇气,竟然非常坚定的回答:我不读!我敢说,这句话在同学们心中引起的震撼绝不亚于在我们班丢一个原子弹。因为,全班没有人敢这样,也没人敢公然挑战您的威严。我不知道,那一刻您心中是什么感受?只是一阵沉默后,您却没有惩罚我,只是让另一位同学代读。老师,如果有可能,我多想对您说:“对不起,原谅我的年少无知!”这是一个学生发自肺腑的歉意!
我们那时,初中专是最热门的志愿。对于我来说,这个志愿尤为迫切,因为那样我可以尽早参加工作,少读几年书,也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天不遂人愿,我的分数只够上重点中学。而重点中学在市里,每周往返的车费就够让我头疼的了,更别说生活费,于是我自觉选择上本地的普通中学,尽管普通中学每年考上大学的几率几乎为零。为此,你比自己的孩子不能上重点还生气,你亲自到我家动员我的家长,希望我能去重点中学上学。但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也不会让家长为难,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等到我进入高中,被那些以衣取人的老师轻视,我才明白初中三年您给我的呵护和肯定是多么的可贵!这份情我无以为报,只能送一句最通俗却最能表达我心意的话:“老师,谢谢您!”,能做您的学生,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那一年,我高考落榜,也没勇气去复读,从此结束了我的学生生涯,而你,并没有放弃我这个失败的学生,给我介绍工作,又关心我的婚姻,我不知道,这份厚重的师恩我何以为报?后来,我也以教师的身份工作在你身边时,尽管我也很努力,尽管我的成绩和实力不容置疑,可是因为没有文凭,我始终只能做一个无名英雄。每每见到你,我总是很惭愧,总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你的期望,所以除了一句称呼,我几乎就无言,我期望着有一天,我能成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自己,我会毫无愧色的站在您面前。做一个我心中认为配称您为老师的学生。可是,因为太过追求完美,我却永远失去了报恩的机会,当我知道你因病离世的消息,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幼稚,每一个老师都像父母一样宽容自己的学生。
老师,您泉下有知,请接受一个学生最诚挚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