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唯一不能复制的东西,是时间。这是人生的最大缺憾,却是宇宙的最大智慧。古往今来,人类力图掌控时间。从沙漏日晷,到电子表原子钟,人类越来越精确地触摸到时间的脉搏,却对它惊人的执着无能为力。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显示了圣人面对时间的无奈。是的,任何伟力,都不可能迟滞时间的步伐。时间看似轻盈地跳过,却无情地度量着我们的生命。
但是,每一寸光阴,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彩。人的一生,有无数个属于自己的永恒瞬间,之所以永恒,是因为它们搭乘了一列永不返回的列车——时间。耶稣被信仰钉死在十字架上;阿基米德用几何定律挑战了罗马人的屠刀;布鲁诺在烈火中得到永生;帕蒂娅在故都街头香消玉殒;屈原魂归一江清水……一个个伟大的瞬间,在时间的磨砺中光彩熠熠,定格为永恒。虽然我们无法亲眼目睹这些先辈的丰采,但他们的魅力却跑赢了时间。
一只杯子摔到地上,碎了,却不能原路返回,复原如初,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时间是温暖而柔软的,也是冰冷而坚硬的。时间可以孕育一切,也可以摧毁一切。没有生命的时间是空洞的,而没有终结的生命是可怕的;美丽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时间让它脆弱,黎明之所以妙不可言,是因为天还未大亮。
亚历山大大帝巡游,偶遇第欧根尼,恭敬地说:我是大帝亚历山大,可以为您效劳吗?哲学家依然躺着,慵懒地说:可以,就是,请别挡住我的阳光。第欧根尼的时间,就是实践他的犬儒主义,像狗一样晒太阳。亚历山大的时间是用来征服。有趣的是,两人同时归西,那是公元前323年,大帝三十三岁,而哲学家九十岁。大帝征服了世界,却输给了时间。时间就是这么公平,没有门户高低。
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受阻于关下,无奈写下五千言遗篇作为买路钱。于是《道德经》被千古传诵,风靡世界。据说除了《圣经》被译成外文,流传最广的文字,就是老子这五千个字。老子绝尘西去,从此不知所终,他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只要捧起这五千言,就觉得他老人家一直在时光里奔走着。如此逍遥,也可以跑赢时间,看来慢时光自有妙处。
在阿里巴巴十八岁的“成人礼”上,马云面对麾下四万大军,用动情而苍凉的声音说:“我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误就是创建阿里巴巴,因为工作占据了我所有时间……如果有来生,我不想谈论商业,不想工作。”一个创建了商业帝国的人,如此评价自己的过往,算不算成功?马云绝不是矫情,他一定是对生命的质量有了全新的认识。跑赢时间的不是金钱和权势,真理所指,信仰所执,情之所至,才是时间的方向。
石兰奶奶与杨振宁同庚。杨教授一生纵横世界,格物致知,学贯中西。石兰奶奶一辈子蜗居山村,目不识丁,只会草编。可老奶奶凭这一手绝活,养育了五子二女,还成了非遗传承人。现在老太太耳聪目明,每天草不离手,仍可妙手生花。从谋生,到喜欢,再到依赖,一根根纤草编织出石兰奶奶密实的一生。谁的一生更有意义?杨教授的时间流向乃真理所指,石兰奶奶则是情之所至,他们都跑赢了时间。
幽兰在涧边等待那一声黄鹂的鸣啭,然后悄然绽放;夏荷在月光中探出尖角,又在骄阳下亭亭如盖;枫叶在等待那一缕秋风把自己染红,然后红遍万山;梅花开启朱唇,吮吸寒冬的最后一抹残雪。猫咪在树下惬意地打盹;蜻蜓又立在花苞之上;游鱼在溪流里快乐追逐;石兰奶奶的纤草在手上舞蹈。
时光真美!不要匆忙,静静欣赏,慢慢地跑赢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