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好想再看见你醉一次
每当我独自一个人喝着米酒,我总会想起我的父亲,隐约间我看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奔跑的孩子,他手里拎着个空的可乐瓶,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几块钱的零钱,心绪的激动让那张稚嫩的脸红扑扑的,心里在盘算着买完酒剩下几毛钱该买什么东西吃呢?
待在充满污浊空气的城市太久,一些发生在农村的记忆被腐浊有些破败,我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给父亲买酒,只是记得每次我都能吃到平时眼巴巴看着别人吃的零食,我心里急切的盼望父亲能一天买一次,暗地我还偷偷喝了一大口,结果晕乎乎的躺在门槛睡着了。
父亲喝酒每一顿饭都要喝二三两,无论菜的好坏。他习惯把左脚搭在凳子上,右脚着地像一个流氓出身的地主,他这种优良的习惯有幸的遗传给我,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甭管别人喧你什么,先让自己觉得舒服才行”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喝醉酒的次数不多,只有三次。第一次是我三叔结婚的那天,我三叔是个残疾人小时候被大火烧糊全身的肌肤,活到三十岁才有人介绍个一只脚残废的媳妇给他,父亲很大方的给三叔封了一千元的红包,以致让我妈和他打了一架,那时候我朦胧的懂得了什么叫做兄弟,父亲和三叔都喝醉了。他喝醉之后总会说起小时候的事,他说得最多的是为三叔出头打架的事,他说三叔放学排队时老被人往书包里揣石头,傻愣的三叔还以为鬼上身书包突然一下子就变沉了,提心吊胆的回到家,早已累得半死,后来父亲知道后直接把一块大石头砸在恶作剧人的头上,从此再也没人敢往三叔书包里揣石头,也是因为这事父亲被学校开除。
父亲的第二次醉酒是在我十三岁的那年春节,那一年我借邻居家的笔墨第一次写对联,我蹲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照着对联书上往红纸上抄,父亲安静坐在旁边抽着平时舍不得买的纸烟,笑吟吟的看着我,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当时我很难读懂那是什么眼神,只记那天父亲的笑容格外的灿烂,连被繁重的农活折腾出的皱纹都有些舒展,似乎又回到为三叔而打架时的意气风发,直到今天我才读懂那眼神是苦尽甘来的喜悦,自从我的家门贴上我写的对联之后,每当有人串门父亲都拉着他到门口指着对联得意的说”嘿!看这就是我那个兔崽子,瞎捣鼓出的坏货“若是来人点头称好,父亲立马摸出纸烟给他发一根还热情帮用火柴点上火,若是来人心眼耿直硬说写的跟鸡抓猫挠一样难看,父亲就会拉下脸把来人晾在一边,别说发烟就是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父亲的第三次醉酒是在我考上高中的时候,那天我和伙伴们乘坐着三轮车都镇中学查分数,父亲神情显得非常复杂,有些期待还有一些惶恐,其实我知道他一直希望咱家能个出知识分子,但另一方面又怕我考上没钱供我去改变祖上几代人守几亩田地过日子的命运,他一路送着我上车,我和他一直对望着却没有说一句话,等车发动开了好远好远,他依旧马路边的高地上,依稀间我看到他的嘴唇微微的张开,一声压抑几经岁月叹息在我心间久久萦绕。
当我把达到重点高中分数的告诉父亲时,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阵才从沾满泥浆裤兜里摸出旱烟吧嗒吧嗒圪蹴在门口的水泥砖默默抽着,我坐在旁边和他一起望着龙眼树下蹭痒的两只牛,一只母牛和一只小牛,沉默了一阵父亲站起身走到小牛身边温柔的抚摸像母亲在亲昵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我说“爸,我不读书了,小牛就不要卖了“其实我心里想读书,却不忍心看着一手放大的小牛被卖到别人家,或者更悲惨被送到市场杀了卖肉。父亲看着我说”我啥时候说卖小牛了“
第二天我起床的第一件事跑到牛栏看看小牛还在不在,小牛很不安在原地转圈而母牛却不见踪迹,母亲跟我说”母牛老了再也拉不动犁耙,总要有一个归宿“我搂着小牛的脖子悲伤为母牛默哀。
我去学校报到的那天父亲请来了村算命最准的三爷给我算前程,他告诉父亲说”嘿!铁娃啊你家的祖坟选的位置好啊,不出三年一定出一个大学生啊”把我父亲乐得把一个大红包塞进他衣兜里,那天村里和我家有点关系都来祝贺他养了一个好儿子,父亲在一群人的恭维声中喝醉了,口里还一直念叨着“亮啊,你要好好读书啊!不要怕老爸没钱供你,老子就是卖血也要供你读完...”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或者是我看不下父亲为我操劳,我读到了高一毅然的选着了打工,父亲我好想再看见你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