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大地,端午节的记忆都和女人有关。
我奶做吃食,我娘做“香草包”,我姥姥在端午节等我娘带我送油糕粽子。端午这天,西岐大地的女人都忙活着。
我奶在世时,端午节的早晨会做油饼和荷包蛋。那些生活困难的岁月里,端午节的吃食是全家人的念想。我奶烙“烫面千层油饼”最拿手,真正的黄油白面,香喷喷,黄灿灿。油饼提起来一层层似连又断,焦香的脆皮,油香四溢,闻着就让人流口水。而她做荷包蛋时,麦草在灶膛燃烧,火苗添着锅底,沸水泛着鱼眼泡泡,鸡蛋卧在锅底不起沫子、不流黄,像一条胖鼓鼓的鱼,加糖或盐吃,一整天都是幸福的味道。
端午节是巧手女人的节日,心灵手巧的女人定显女红绝活。她们通常以“五毒”为首选,此外还绣四季果木、飞禽走兽,岐山人称其为“香草包”“香囊子”。“香草”是中药铺里配好的香料,异香扑鼻,提神醒脑。岐山人比喻人和人关系好便说“我戴你香草包”。孩子的童年便伴着香草味,香草包也深受人们喜爱。
端午的早晨,我娘会摘车前草、艾草煮成翠绿色的水,督促我们洗脸,据说可明目。洗净脸后,我就操心戴“香草包”。我娘会做“香草包”,她用大红缎子做的“线线辣子”,绿叶子、红辣椒,早起给我扎在小辫子上。她最会做“钵盂”,圆形的红绸子对折,填满棉絮,鼓鼓囊囊,两个角拉起来缝合,上面缝小铃铛或穗子,小的状如核桃,大的状如手掌,娘用五彩线系在我脖子上。小巧的“钵盂”叫“杏核”,娘用五彩绸缎细针脚地缝,缝好才豌豆粒大。娘用五彩线穿“杏核”给我戴在手腕、脚腕上,花花绿绿,煞是好看。
麦上场,女看娘,油糕粽子卖得忙,端午常与夏收相伴。谷雨过后,街道上的油糕摊便多起来了,端午的油糕摊前人排队。捏油糕的女人坐高凳,左手揪面剂子,窝在手心,右手食指转两圈,面剂子旋得如窝窝头,装一勺子黑糖馅,收住口,掐掉多余的面,压平就是油糕剂子。油糕馅用红糖,加桂花或玫瑰酱就高级很多。炸油糕是手艺活,多是皮糙肉厚的男人干,他们的围裙油乎乎的,头发丝里都是香喷喷的菜籽油味道。油糕剂子下入热油锅,铁笊篱轻轻划拉,金灿灿的油糕浮起来像一群鱼,圆嘟嘟、胖鼓鼓,趁热捞出整齐码放在盘子里。炸好的油糕,咬一口皮酥脆、馅软甜,红糖缓缓流淌,会吃的人就好这口吸糖的甘甜。
女看娘,还带时令食品,如绿豆糕。记得儿时一家人分食一盒,每人一两块,四四方方的绿豆糕,溢着淡淡的绿豆香,入口即化,回味悠长。我一上午的时间,都被一块绿豆糕消磨掉,那是甜丝丝的时光。
我奶殁了,我娘老了,我长大了,时间被她们融进端午节,甜甜的味道,五彩的玩物,它是我成长中的最美记忆。(侯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