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重阳节。
天很高,云很淡,风很轻,阳光很灿烂,气候很宜人,造化作美,很好的天气,很适合于过重阳节的天气。
但是,我感到很寂寞。
人活到我现在这样一个年龄段,真是有点莫名其妙。你说算老年吗?好象又还不是,大家不认同你。你说算中年吗?好象又有点满,有点过。重阳节不是老人节吗?所以钻进老人堆里去过节,那是不合适的。然而,既然能够装得下重阳节,足见心已经不年轻了,那么置身今日之日,终不能把这样一个好日子过得空空如也吧,总得找到种种慰藉,才是对得住自己啊。
于是,我先是打开电脑来看重阳诗词,从唐诗到宋词到元曲,竟然都觉得是那么平庸,那么俗气,陈陈相因,了无清新、刚健气息。读来读去,还只有开国领袖毛|泽|东的那首《采桑子·重阳》,真正是隽永深厚,耐读耐品,妙不可言: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金戈铁马,血火奔腾,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几乎每个人都是过了今天不知道自己明天还是不是活着。处在无比严酷的战争环境下,并且是在行阵行伍之中,作者却能从容地吟咏重阳,吟咏秋色*与秋光,大发“人生易老天难老”的浩叹,字里行间不见兵气、杀气,只有“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的大气。不是经天纬地的大胸怀断不能为此,而仅有大胸怀却无如掾的大手笔则不足为此。
接着,我又来到市内一家久违了的公园。公园里有座山,乃是市内最高峰,我想独自登高,应应节,重阳节不是要登高吗?园之内,山之下,一片麻将之声,千百张桌子摆在湖之浜,树之荫,老者满眼都是,只是并无一点重阳气象。
从山脚爬到山顶,竟然发现登山者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这种爬山应节的想法,虽然很古典,很老派,可在这个城市却是很“前卫”,真可以效法古人叹一声“悲夫”了!
山上的风景,虽然是十分的萧索,却也是阔叶树的树叶已黄而未全黄,将落却也还没有落。山顶上有一块当年蒋中正先生亲自题字的纪念碑,纪念抗日战争中这座城市发生的重大战役,纪念在这次战役中壮烈殉国的抗日将士与民众。六十多年前,国民党军队的一个军计两万余人,凭借这座当时的弹丸小城与简陋的武器装备同十一万日军血战四十八个昼夜,殊死搏斗,尸山血海,直令日本侵略军胆寒。此役为当时海内外所瞩目,也受到了国共两党的最高领|导|人的高度评价。
时至今日,六十多年过去了,题写纪念碑的蒋先生早已逝去,不论是当年保卫这座城市的国民党军队的幸存者,或是攻打这座城市的侵华日军的幸存者,可能都已逝去。然而,这座纪念碑还在,这座城市还在,历史的记载还在,历史上的那场殊死血战的枪炮声的轰鸣与战士的呐喊,挥之不去,犹是回响不绝。
今年,市zheng府铸造了一口巨大的和平警世钟,悬挂在抗战纪念碑的旁边。这口和平警世钟好是好,可惜只有这座最终被日军攻占的城市的人们能够听到钟声,而发动侵略战争攻占了这座城市的日本国的国民却听不到!记功亭的有根柱子上写着“九霄日月销兵气”,这实在是非常和平,非常美好的话。但我以为美好是美好,这个 “销兵气”,却是片面不得的。我们“销”了,别人也要“销”,人家不“销”,我们也不能“销”。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下山的时候,在半山腰有一处也是今年竖立的石牌坊,颇为壮观,牌坊上镌刻着这样一副对联:
“雪百年耻辱复万里河山秦汉无此雄宋明无此壮;
集三楚文章吊九原将士风雨为之泣草木为之悲。”
真是好联!绝好的对联,不管是论气势,论华彩,论意境,还是论音韵,论对仗,都是绝对的上乘之作。撰联者乃是一名退休的zheng府官员。看来,这座城市,前面出了能打仗的,后面又能出会写对联的。藏龙卧虎啊,本人自今日始即不再以为这座城市没文化(美文阅读网WwW.MEiWEn.CoM.Cn)。
这时候,精神为之一振,热血为之一涌,眼前的秋色*仿佛不再萧索,于是我不再感到寂寞。
回家时,徐徐步行,不坐车,想一路上能看到重阳节日的景象。虽然,马路上的汽车是那样的川流不息,虽然,街道上的行人是那样的密密麻麻,虽然望不到边的店铺是那样的缤纷多彩,但是没有人茱萸披满身,没有人菊花插满头,没有人共饮菊花酒,没有看到一点点重阳节的影子。
坐在书房里,喝了杯凉开水,静了静神,想再做点什么,可寂寞重新来潮了,心又重新觉得寂寞。后来我终于找到自己寂寞复寂寞的原因:
这座城市是过了重阳节。
重阳节却没有来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