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青丘林的桃花快开了,听说那里很美,等我病好了,我带你去看可好?
蝶儿,好蝶儿,我要快些好起来,听说那里的桃花已经快开了,我快等不及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可好?
蝶儿,蝶儿……
这个梦,伴随了我近一年,近来愈加清晰。一阵头痛,我从梦中醒来。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裳姑娘。”小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理了理思绪,“请进。”说罢起身下床。
门推开,小翠稚嫩的面容映我眼帘,一脸的匆忙焦急。
“裳姑娘,你快去看看,凤姑娘今早一起来便开始发脾气,现在正在摔东西,谁都劝不了,她最听你的话,你快去看看吧。”
“好,等我一下。”我赶忙穿好衣衫,起身随小翠出了房门。
“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小翠摇了摇头,“不大清楚,不过昨夜三公子在这留宿,今早离去时脸色有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公子。”
我点了点头,心想,那便是了。
三公子,晋王府的嫡子,晋老王爷最疼爱的小儿子,俊美无人可比,风流成性,整日流连醉红楼。
一个月前,醉红楼新来了一位姑娘,名叫凤羽,长的如花似玉,好生貌美,多才多艺,一段霓裳羽衣舞夺得醉红楼的头牌花魁。
三公子是醉红楼常客,第一眼见了凤羽,便自此夜夜宿她塌中,真真一个多情种。
三公子的美色没人能抵挡,凡夫俗子,皆看皮囊,更何况这可是快上好的皮囊,而且有钱有势。
后话自然便不必说,凤羽一颗芳心暗许。
可是她终究还是太小不懂,三公子那样的人,又怎能是她一青楼女子高攀的起呢,而且比她有才的官家小姐大有人在,身处朝堂,不过身不由己,毕竟多少双眼睛盯着,一切不过一场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活一场,就看谁会演罢了。
可她终究是太小,还不懂。
思绪翻转间,我来到凤羽房前,我摆摆手,示意小翠离开,随后直接推门而入。
往日干净整洁散发着女子闺阁香气的房间不再,满地的狼藉,桌子倒在一旁,青瓷杯子、水壶碎了一地,地上还残留几滩水渍。往日她喜爱的珍珠耳环,翡翠玉镯也正以一种残缺的方式躺在地上。
凤羽呆呆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面容憔悴,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凌乱的发丝随意披散在只着一件里衣的身上,光着脚,整个人颓废不堪,像是生生被虐过的痕迹。
“唉……”我轻叹一声,“你又何苦呢,明知他心里没你,硬要刨根问底,他怎么能不恼?”
良久,无人言语,只听得凤羽低低的抽泣声,“裳姐姐,我……我错了,我不该问的,怎么办,他不理我了,怎么办,呜呜呜……”
“唉,既然注定不是你的东西那就不要强求,不然到最后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凤羽一张小脸紧皱着,泪水直流,“可是,可是我忘不了怎么办?”
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就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我心生不忍,但却不得不狠心,“三公子那样的人我们注定终其一生也高攀不起,迟早要放手,不如早点看开,长痛不如短痛。”
似乎我说的的话过重,她一时承受不了,不明白我为何不安慰她,而是劝她放手,所以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有些委屈。
我顿感疲乏,三公子这个人我是真的不想再提起,我知道自己再没耐心跟她说,便随口说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犯傻,不值得,照顾好自己。”说罢我转身出了房门,不去看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三公子,这个人,我想起来便头痛不已。他之于我似乎已经不能用麻烦来形容。
听说三公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而是一位举止优雅,洁身自好的翩翩公子。后来生了场大病便自此改了性子,日日流连酒楼。
我与他也是在他大病之后相识,想来也快有一年了,那个人,真真是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犹记得那时我才刚刚从莺姑手里接管醉红楼,整日忙的死去活来,将醉红楼里里外外重新整顿了一番。
我并不常出去露面,顶多在后台教导教导姑娘们,即使出去也是带着面纱,就连我日日生活的醉红楼也没人知道我长什么样。
三公子初次来的那一天,醉红楼的胭脂做头牌,他当场便点了胭脂,胭脂人很美,浓眉杏眼,肤若凝脂,走路婀娜多姿,眸中似含有万种风情。
只可惜,她爱上了三公子,第一眼便爱上了,她设法去勾引他,想换取春宵一度,后来没成。她苦苦哀求三公子望能伴在他身旁,不求什么名分。
她觉得三公子喜欢她,这样说定能遂了她的心愿,可不曾想,三公子大怒,一脚将她踹开,我听说,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立马赶来。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三公子含带怒意的声音,“无知女子,满口胡言,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我心里一惊,面色不动,敲门,推门而入。
望向他的一瞬间,我仿佛忘记了呼吸,他的眉眼浓淡相宜,整个人温润如玉却偏偏硬生生挤出三分痞气,仿似旧人归来。
而胭脂一张小脸此刻惨白无丝毫血色。
他对我突兀的闯进有些意外,片刻打量后,走近,伸出手挑起我的下巴,面带笑意,“听说醉红楼的老板整日以面纱示人,不知是不是长的太丑?”
我笑了笑,想要扭头摆脱他指尖的温热,却奈何他掐的太紧,我挣脱不开,惹来下巴一阵生疼。
我只好硬着头皮答话:“三公子说是那便就是的。”
他哈哈一笑,“本公子甚是好奇你这张面纱下的脸,不知可否给我看看。”
“民女长的很丑,怕吓着三公子,还是别看了。”
“丑女我见的多了,不怕,本公子不介意,就想看看。”
“可民女介意,民女长的确实太丑,如今在外人面前公然揭掉面纱,以后被外人取笑,该如何生活。”
“你……”他似是有些怒,但转瞬却大笑,“哈哈哈……好一个执拗的人,我喜欢,等着我,下次来看你。”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向颓坐在一旁的胭脂,有些恼怒,“下次别再做这种不经大脑思考的事。”
我以为三公子那日的话只是说说而已,不曾料想,他自那日起便开始隔三差五的来找我,一瞬间,流言蜚语四处飞。可又有谁知道,他也仅仅只是让我陪他一起喝酒,不说只言片语。
记忆中有那么一天,他来了,身上好大的酒气,来找我时已然有了醉意,我劝他回去休息,他却说不碍事,又径自坐下拿起酒
#p#副标题#e#杯喝起酒来,我就安静坐在他旁边,陪他喝。
酒到半旬,他抬起眉眼灼灼望向我,随即闭上眼睛,一把搂住我,伸手掀起我的面纱,我还没来及惊呼推开他,唇上一片柔软附上,微凉,随后一片刺痛,我微张了张嘴,他便趁虚而入,他的吻来势汹汹,很深,似要将我吞入腹中。我突然感到很难过,泪水不受控制的涌落。
他微怔,又继续加深这个吻,我只感觉一阵晕眩,吃力的承受他的吻,随后我感觉他渐渐离开我的唇,轻轻贴上我的锁骨,一寸一寸的啃咬,我只觉浑身发软,难受到不行,意识也开始一点点迷失。
“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敲门声将我惊醒,他也抬起迷离的双眼,眼不离我,说:“我娶你,你嫁我可好?”
我是真的愣了,良久,我笑了,眉眼满是凉薄,我起身,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褶皱,“三公子开什么玩笑,娶我,你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何况,我可是青楼女子,说出去,莫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你不成?”
他却一脸认真,“我说真的。”
我敛了笑意,认真的望着他的眉眼,“不早了,我累了,早点回去吧,下次别说这种傻话了,今天我就当你没说过。”说罢我走向门前,打开房门,他的随从一脸慌张的走到他面前,轻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脸色一变,又看了看我,嘴唇微张,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我无力的坐在床边,徒留悲伤蔓延。
后来,我便好长时间没见过他。
再后来,便是凤羽这一出。
夜色渐深,我打开窗户,站在窗边,底下是百年如一日的人潮拥挤,热闹非凡,我却感到由内而外的乏累。
“裳姑娘,三公子来了。”小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不由心下一紧,“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他只说要见你,大概待会会来找你。”
“行,我知道了。”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想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
我从不觉得自己怕过什么,然而在知道他要来找我以后,我便没来由的心慌,仿佛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没多久,他终究是来了,容颜依旧是往日我所见的俊美,但细看便会发现他眼底的疲惫,双眼不复往日有神,步履间多了几分沉重。
进了门,他二话不说站在我面前,我同样站着,陪他。
“我那天说的是真的,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他说话,声音沙哑。
我抬头,迷茫的撞入他深深的眼眸,心里苦笑,“不用了,我也说的很清楚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痛楚,我看不明白,是因为我吗?
“真的,你确定吗?”
我眼神坚定,“嗯,我确定肯定并且向你保证。”
他很痛苦,我看的出来,似乎在经历什么大的抉择。
“好,我知道了,打扰了,裳姑娘。”他默默地转身。
他背影孤独,让我忍不住伸手去碰触,伸到一半,却终究忍住。
“一个月后,我大婚,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话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我面前。
我大惊,“呵呵呵……”只能苦笑。谁人能解我心中苦。
是了,以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吧。
“噗。”鲜红的血从我嘴中吐出,在地上如同艳阳下盛开的娇滴滴的红玫瑰。
也罢,该结束了。
***
一个月后,晋王府三公子娶丞相府二小姐为妻,婚礼空前盛壮,我望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从楼下经过,嘴角撇开一抹苦笑。
随后我转身,不再看这举国欢庆的喜事。
“咚咚咚,裳姑娘,有你的一封信。”小翠在门口轻声呼唤。
我起身开门,接过小翠手中的书信,“谁给的?”
小翠摇了摇头,“不知道,给信的人说裳姑娘看了便知。”
我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疑惑的拆开信封,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帕映入眼帘,上面绣着大大的两个字–云蝶。
我惊的说不出话,我竟不知,竟不知原来他记得我,我伸出颤抖的手轻抚,眼泪不争气的直流,信封里还有一封信,里面的字迹是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霸气。
上面写着,蝶儿,我自始至终都记得你,从未敢忘记,即使死。今生我可能要负了你,蝶儿,来生,往后,所有轮回,我定生生世世与你不分离,对不起,我爱你。
我伸手扯掉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城的脸,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哭,可一切,终究是太晚。
“这都是命,都是命,为何老天要待我们如此不公,为什么?”
“噗。”又是一口鲜血,我想也该结束了……
我的命,也终于到了尽头……
尾记
我叫云蝶,也叫云裳,我和晋王府的三公子自幼便相识。那时我便在酒楼当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后来被晋王府大管家买去做丫鬟,在三公子的院子里干活。
初见他时,他一副病殃殃的,脸色苍白几近透明。那时的我还是个丑丫头,什么都不懂。来到晋王府的头段时间,在他院里总是犯错,被管事的婆子骂。每每这时候,他总是一个劲的袒护我,很奇怪,我们并不认识。
后来,他直接把我调到他身边做贴身丫鬟。
我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每天伺候他洗漱,穿衣,照顾他三餐,他经常写写画画,我便侯在一旁替他磨墨。
很平淡,但我却在这平淡中与他日渐熟悉。
这种熟悉也包括日久生情吧,很自然的,我喜欢上了他,他也喜欢上了我。
我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所有的只是细水长流的陪伴。
我们都不是话多之人,但却对对方熟悉的彻底。
他总是蝶儿蝶儿的叫我。
他总是说自己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可不行,得好好养养,将来才能照顾我。
我总是笑笑不说话,心里清楚,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喜欢花,犹爱桃花。
他说,蝶儿,青丘林的桃花快开了,听说那里很美,等我病好了,我带你去看可好?
蝶儿,好蝶儿,我要快些好起来,听说那里的桃花已经快开了,我快等不及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可好?
他总是跟我重复这句话,日日与我唠叨。
我看着他,哽咽的说不出话。
他的身子,自小便虚,现在是愈发的不行了。不光我看着着急,晋王爷也急,他最宝贵这个儿子,也最疼这个儿子。他知道我俩的事,但一直保持沉默,不为什么,只因三公子喜欢。
可我却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总感觉会有些事要发生。
安逸的日子没多久,三公
#p#副标题#e#子的病更重了,我伺候他起床穿衣,他脚还没沾地,便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我慌了,扯着嗓子喊人,蹲在他身旁使劲的哭喊。很快的,晋王爷赶过来,看到三公子吐下的血,一把推开我,说了句“滚”。我担心不已,可我终究是没本事去救他。
后来晋王爷出府进宫面圣,回来时立马把我叫进他的书房,那时三公子依旧昏迷。
我走进他的书房,心里忐忑不安,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沉思的晋王爷,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眼角爬满皱纹,半头白发,脸色颓废又凝重,我仿佛感受到了一个父亲对孩子深深的爱。
好半晌,他开口,却没看向我,“我昨天进宫去面见圣上,求来了一味药,能救我儿的性命,但他会从此忘记以前的一切,也包括我这个父亲。同时我也在皇帝面前亲口许下誓言,永不背叛皇朝,且世世代代效忠皇朝。皇上大喜,赐婚丞相府的二小姐和我的儿子。”说到这,他看向我,叹了叹气,“你好自为之。”
我笑了,不得不笑,因为我不想哭,话说到这个地步我还不明白便是傻子。
只是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与他分开的场景,却还是没想到会这般无奈。
我想是时候该走了。
我躬了躬身,“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晋王爷似是很累,也不愿再看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下去。
我不知道晋王爷说的是真是假,但我选择了相信,只要能救活他,少一个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走的很匆忙,没有知会任何人,甚至连他最后一面我也没见。见了又如何,迟早要走,见了,不过是徒增相思罢了。
我虽走了,但没离他太远,而是换了个名字在京城开了家醉红楼。
我没有刻意打探他的消息,不久以后,他就以一个我不曾熟悉的纨绔子弟出现在我面前,重新打乱我一颗平静的心。
我假装不认识他,对他如初见,虽然面色平静,但我却知道我与他相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压抑,克制自己的情感不外漏。
我以为我做的很好,可不曾料想他从未忘记过我,这真是上天给我开的最???????荒唐的玩笑,原来他一直知道我是谁。
可笑我还在他面前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不过没忘记我又能如何,他将与丞相府的二小姐缔结良缘,这是他的责任,关系到整个晋王府的生存,他不能抗拒。而我,一青楼女子,怎可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回,是真的结束了吧!
毕竟,这世上,天大地大,却终究是大不过皇权。
在他说要娶亲的头天晚上,我便饮下了慢性毒药,我觉得没他活着跟死了又有何区别,况且活着还要日日受这相思之苦,我不想。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我本该不甘,不甘心就这样接受命运的作弄,可终究我还是服了输。
也罢,他能活下去,这样,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