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自己变成一只魔鬼,理智统统被仇恨吞噬。在记忆中,我甚至拿起了一把刀子,刺向那个将我的人生打得支离破碎的男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良好的修养会在他面前分崩离析,只残余一个面目狰狞却又弱小不堪的刺猬般的人手持仇恨,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或许我应该寻求救赎,向谁寻求救赎。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面带无奈与心痛的妈妈,被吓得大叫的我以及一把挥舞的刺向我视作仇人的刀子,还有玻璃打碎的声音,整个梦混乱不堪,我逃不了,我只能看着,挣扎着,然后,醒来。
这是我在监狱的第二个月,因为故意杀人罪但情节较轻,被判处九年的有期徒刑。
“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减刑。”这是我听过的最多的话。
我应该怎么好好改造我自己呢?我看着那面被水侵蚀得快要发霉的墙,冷笑。
如果你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还有深刻印象,那么那些记忆一定是蕴藏着痛苦的。
是的,很痛苦。
我清晰地记得,堂哥们嘲笑我是外来人口,是一只拖油瓶;奶奶虽然在一直强调她把我当亲孙女,但越是强调,就让我越觉得我的存在是多余的;还有许多人,谈论起我的身世,带着同情和不解,亦或是那没有很好隐藏的嘲弄,都让我,刻骨铭心。
我不喜欢去别人家做客,特别是那些亲戚家。我一跨过那道门槛,脑子里就会涌现出许多场景,我厌恶,我害怕,但是驱赶不了,就像捉鬼的符咒紧紧地贴在我的脑里。
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见人。
“你放假这么久,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似乎就是从那以后,变得很宅。
不看电视,没有手机,和一个正在学爬的弟弟在院子里玩。弟弟很开心,我也开心。那时候觉得,只要我愿意,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或者说,只是我那一时的想法罢了。
我已经不记得记忆中被打了多少次,每一次的起因,可以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有一次,只是因为找不到菜刀而对我大发雷霆,我因气不过其满口脏话顶了两句,便被打了。用一根竹竿,打我的脸。躲闪不及,竹竿甩到了鼻子,我固执地不用纸巾擦掉涌出的鼻血,就想着,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他的狠毒。
结果,让所有人看了我的笑话。我的倔强,是别人眼里的笑话。
从那一次起,我再也没有称呼过那个男人为爸爸。
他不配。
古人有云:乐极生悲。
小舅到来,给了我二十块钱。那个时候的二十块可是妈妈打工一天的钱。我欣喜若狂,这可以留做我好几个月的零花钱了。只是,我拿到钱后的第二天中午,钱便不见了。
我问妈妈,是不是她帮我收起来了。妈妈说没有。我便知道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拿走过我的钱,不,更确切地说是偷,但是他不承认。他岂会承认!我从不向他开口要一分钱,他却将我的钱偷走了。
后来,他又偷过我的生活费,加起来是三百。最后,他把我靠暑假打工买的手机偷走了。
这也是让我失去理智的最终导火索。
这辈子能遇上这么个奇葩的人,上辈子我肯定造了孽,虽罪不至死,却也要承受今世的折磨。
我揉揉额角。其实一想起这些,我的头会很痛。挣扎在报复与放下之间,头真的快要裂开了。我使劲按住额角,其实我最希望的,是杀死我自己。
这样,就不痛苦了。
或许我应该来叙述一下我的妈妈,那个可怜的女人。
每一次因为我和那个男人的矛盾,她也是头疼的很。她和那个男人打过架,她也骂过我,她还独自一人流泪。每一次,都是我在让步,保证不和那个男人冲突。我不忍让那么爱我的她受那么多不该受的累。
我开始学着独立,要求住校,甚至有时候我都不会回那个家。
他们的争吵我一无所知,他们的生活我也不去过问。我彻底将自己封闭,不再去接受外界。
我的初中,只有我一个人。妈妈偶尔表达关心,我也只是收下不做任何回应。
或许可以称之为冷血。
上高中后,我不止一次劝过她离婚,但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她一直在犹豫,一直在找理由,甚至试图说服我不要那么偏激。
我无法冷静,在她一直的犹豫里,在那个男人依然狗改不了吃屎的行为刺激下,我无法冷静。
我甚至一度拒绝了她给我提供的生活费。
直到现在,她仍然那么懦弱。
但是她是我的妈妈,我恨不起她来,我只是失望,失望。
毕竟这女人含辛茹苦地抚养了我十几年,她一直在尽力保护我,尽力地提供她最好的给我。
在我踏入这牢笼后,她泪眼婆娑。我突然就只恨我自己了。
细细一想,实际上我是一个非常冲动的人。我在知道了偷走手机的人是那个男人后,我的大脑竟然无法思考,整个脑海里只有这几个字:杀了他。
多年的怨恨,终于喷发。我永远都记得,当血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竟然听到一个声音,像雷在脑子炸开的声音。
墙无动于衷,我的头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