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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佩武还没有坐稳,邻居女人的喊声钻进了他的耳朵。他跳下炕,披上棉衣,跑到了大门口。
此时夜色已浓,西北风嚎叫着往人脸上扑,雪依然下得纷纷扬扬。门口的老狗蜷缩着懒得叫唤一声。佩武看着眼前大口喘着气的黑影,一股冷气冲进他嗓子眼直接钻进了心里:“咋咧?”
邻家女人一只手拍着胸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嫂子,嫂子……”她的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比划着。
林佩武叹了口气,他媳妇用跳水库,上吊这样的把戏要挟过自己数次。她又想恐吓自己?他站在那里,平静的像一个等待着听故事的孩子:“你嫂子咋咧?”
“我嫂子可能喝药咧!我刚才去你家借葱,我走进屋里喊嫂子,她不应声。我走近一看,嫂子嘴角吐着白沫,枕巾上湿咧一大片……”邻居家媳妇喘着气:“我叫我当家的去叫村医疗室王大夫……”
林佩武听邻居家女人说到这里拔腿就跑。他跑进自家院子先发动了拖拉机,然后进了里屋。
王大夫正在看女人的瞳孔,她听了听心跳,摸了脉搏:“你媳妇就是中毒咧,赶快送医院。”
林佩武顾不上许多,他用被子裹着女人,把她放到拖拉机上。他把女人拉到了镇上的医院。女人被推进了抢救室,他坐在抢救室外焦急地等着。
林佩武的心里乱糟糟的。他娶她,是因为老太太当时和翠娥妈赌了一口气。翠娥妈要的彩礼太多,林家穷给不起。翠娥前一天订婚,他和她第二天相亲。他当时只对老太太说了一句:“妈,你说能行就能行。”他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
佩武娶她的时候桃花开得正好。结婚当晚,她说:“佩武,我这一辈子会拿自己的命对你好。”
佩武给她的是冰冷的背影,他不喜欢这个近乎丑陋的女人。他痛恨穷,因为穷他与翠娥生生地错过。所以三中全会以后,他带头在村里折腾,他想帮大家剜掉穷根。而她总是嘲笑他是个傻子,操闲心……
林佩武叹了口气,他和她的婚姻是一场错误。自己娶她,她嫁给自己。
“你是刚才那个喝药女人的家属?”抢救室里出来一个护士。
“我是。”林佩武站了起来。
“估计她喝的农药过期咧,药性不强,洗过胃就没事了。观察一下就可以回去。”护士说完又进了抢救室。
林佩武再见着女人,女人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他叹息了一声:“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毛病改改。这次是运气好。”
“佩武,我不想跟你离婚。”佩武媳妇哭:“只要你不跟我离婚,不管你以后跟翠娥做啥,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她瘪着嘴委屈的像个孩子。
林佩武不想看女人的脸:“你自己做惯了龌龊事,把别人都想的和你一样。你喝的农药是过期的,医生说没事。明儿个咱俩就去乡上把手续办了。”
“佩武,我不想离婚。”佩武媳妇看着佩武的背影。
“别人两口子是过日子,我跟你是熬日子。我已经熬咧二十二年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这些年你当儿媳不孝敬我妈;当妈没有教好依瑶;给我当媳妇,你不守妇道。如果你是个男人,你要这样的女人不?你不想协议离婚,咱就上法庭。把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叫更多的人知道,大不了咱俩都不要这张脸咧。不过依照法律判决,你是过错方,该赔偿我经济损失。咱俩离婚你连啥都没有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你若跟我协议离婚,大不了说咱俩感情不和,我把房给你。”林佩武不想把这事情闹上法庭,他是村委书记,优秀共产党员,经常去乡上,去县里开会。他还要顾及自己的面子问题。
佩武媳妇哭着:“咱除过离婚就没有别的路咧?”
“没有咧,只有离婚。”林佩武毫不犹豫地回答。
“佩武,在你心里,我就没有一样能拿到桌面子上么?”佩武媳妇哭,哭得伤心。
“没有。或许你在其他人心里要好一些,比如张二娃。”林佩武走出了病房,他不想再看女人半眼。
第二天早上十点,女人还是跟着佩武在乡上协议离了婚。佩武拿到离婚证的瞬间长长出了口气,他心底多年的委屈突然就释放了。冬天也没有那么荒凉,雪停了,阳光极薄却很亮。人的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像首歌,他的枷锁终于脱落了。
依瑶妈看着离婚证,看着佩武走远放声痛哭了起来。从此她是一个单身的中年妇人。佩武是把房子和存款给了自己,可她却失去了自己心仪的少年郎。她的年少情深终被岁月变成了薄情寡义。她心里的失落在身体里无限蔓延,她心里异常难受,她需要找个人倾诉。
依瑶妈知道自己没脸回娘家,她自己做的事情让自己母亲也脸上无光。平日和她站在村口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女人,竟然都不适合谈心里话。她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依瑶,她也不放心依瑶。她便在公话旁给氮肥厂打电话,让总机转到合成车间依瑶的岗位上。
林依瑶从昨晚开始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怪谁,该恨谁。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父亲不是她的父亲,而母亲……她觉得自己成了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她正坐在凳子上发呆,操作室里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没事人一样继续发呆。她昨晚冒着风雪又回了厂里,金明没有回她那里去,夏沫,她突然想起来了夏沫。
“林依瑶接电话。”徐师接了电话喊着林依瑶。
林依瑶慢悠悠地拿起话筒:“我是林依瑶,你是谁?”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前的姓氏那么难念,自己不是林家的娃,谁又是自己的生身父亲?那应该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男人,张二娃?不就是和姜永明鬼混的二流子赌徒么?她不敢往下想。
“依瑶,我是你妈。”依瑶妈忙应声着,她边说哭了起来。
林依瑶本来想直接挂断电话,可她的母亲哭了。她终不忍心:“妈,你咋咧?我爸,不,林佩武……”她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我刚跟你爸领完离婚证,他把家里的房子和存款都给我咧。”依瑶妈边说边哭:“我这次真的喝敌敌畏咧……”
林依瑶听到这里直接挂了电话。她没有想到自己母亲终究没有拗过父亲佩武。她又恨自己母亲,只要母亲不跟父亲协议离婚,父亲再想离婚,也要考虑到他男人的脸面和林家的名声。她有点瞧不起自己母亲了,觉得母亲除过彪悍,一点都不聪明。
孙志勇正好到车间来例行检查:“林依瑶,你咋还摔摔打打的?不是你屋的东西?我就说总机整天来修电话,是你摔的?”他指着林依瑶。
林依瑶没有理孙志勇直接往操作室外走,他听到孙志勇在她背后喊:“罚款,罚五十,破坏公共财物。”
林依瑶直接到了厂办,她找到了夏沫:“夏沫,我问你个话。”
夏沫跟着林依瑶走出了办公室:“林依瑶,你个操作工咋还跑厂办办公室来了?你有脑子么?”
“夏沫,金明的事咋样咧?”林依瑶看着夏沫。
“我叔给刘厂长打过电话了,你叫金明今天上下午班。”夏沫极不耐烦地说,她知道刘厂长在给中层干部开会,商量春节期间的排班和值班问题。快散会了,若让乔远寒看见……
夏沫想到这里推着林依瑶:“行了,金明的事情解决了。我还有事情忙……”她看到乔远寒从会议室出来,他正看着自己和林依瑶。
乔远寒的目光让人看着都会觉得异常寒冷,他向夏沫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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