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一个不养女儿的爸爸

【27】一个不养女儿的爸爸

寒风瑟瑟，外面霜雾茫茫，若大院子近百户人家，无一户人家起床，也无一处有灯火。

唯有九岁的欢欢在黑膝膝的屋子翻箱倒柜，昨晚睡前灯泡还能正常工作，今天早上起来，竟然罢工了，欢欢必须要快点把蜡烛找到，她要喂好猪，做好饭吃了才能去学校，去学校前还要熟背昨天老师教的那篇课文，对她来说时间是很紧迫，需要争分夺秒。

欢欢是我外婆家一墙之隔的邻居，我每次去外婆家里，都能见到她，有次午饭后，我问外婆，为什么她们家只有她一个人，她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外婆拧了一下眉，说道：“她妈妈死了，爸爸去帮别人养儿子了。那娃挺可怜的，也坚强。”

外婆从来不爱讲别人的事，那天她却给我讲很多关于欢欢的事。

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她一出生都不受他们待见，计划生育管得很严，也一直不敢再生，之后不是都提倡打工吗？就想出了个馊主意，到外面去打工，偷偷生一个，她妈妈开始是很舍不得丢下她一人在家里，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嫁过来，婆婆不待见自己，又想要孙子，就狠心丢下女儿在家，和欢欢的爸爸一起到浙江。

两年后回来确实带了个几个月的男孩，又瘦又小，身体还不怎么好，经常生病，喂点东西容易吐。不过一家人都开心围着那小男孩子转，她的妈妈回来后，常年卧病在床，吃饭上厕所都不能自理，需要人近身照顾。

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都没好转，随着时间越久，病情越来越恶劣，最后扛不住走了。

之后娘家人来闹，需要他们家给个交待，还把政府的领导都请来，也请人验尸，都没说清楚，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但是两家人却成仇人，老死不相往来。

透露的真相说是因为生孩子，得了什么病，在那个天然的年代里，我们都没有听过有人生孩子会得病，医学也不够先进，准确来说病情还没查清楚，人就没了。

他爷爷奶奶呢？想着媳妇走了也没什么，最起码还有个孙子在，也算是香火被延续了吧！都放宽了心。

可是两个月后，孙子也死了，大家议论都觉得真的有妈带走儿子的说法，说是自己生的儿子要自己带走，才安心。听外婆说到这里时，我心里开始紧张起来，感觉很可怕，长大才明白，那不过是迷信的说法而已。

一家人能接受媳妇死了，但接受不了孙子死了，最后爷爷奶奶把气全撒在欢欢身上，认为这一切的厄运都是她带来的，说她是不详之人，她爸爸是个木匠工人，常年在外干活，刚开始那一年，还偶尔回来看看，之后听说是有个年龄相仿的女人，前几年死了丈夫，现有一儿一女，家里就差个男人。

不久，欢欢爸爸直接搬她们家去了，之后每年欢欢就会见到爸爸两次，一次是上学期报名，一次是下学期报名，回来从来不在家里住，只是报完名，随便给点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可能是十块也可以是五块。

反正欢欢从来不会对她爸爸要求什么，像是很明白，爷爷奶奶喜欢孙子，爸爸也是一样，对于自己这个亲女儿，从来都不会在乎。

那年她喂的那头猪的来自，是因为她爸爸跟继母吵架了，闹分开来着，她爸爸就想着回自己家里，结果就买了个猪仔，说会把家重新整理下，父女俩好好过日子，邻居听后都心情开阔地说这样也好，想明白就行，你到别人家里始终是无法站稳脚，儿子是别人的，还不如把自己的女儿照顾好了，将来也一样可以孝顺你。

可是猪仔买回来后，他没有给猪仔弄过一餐饲料丢过一点吃的，都是欢欢全全负责，没过两天又去那女的家里了，这让周围邻居们又为欢欢心凉透了。

我有个堂舅那阵子看不下去了，觉得她一个小孩子，要读书，照顾自己还要养那头猪，就说想办法帮她把猪卖了，说真的那头猪卖的话也卖不起价格，瘦得更皮包骨似的，成天都饿得惨叫声如雷霆，经常半夜还能听见那猪的叫声，一叫就是很久，直到那猪叫累了，就睡下了。

欢欢是说什么也不肯，她总说：“等她把猪养大了，爸爸就会回来，她就会有家了，不再是一个人在家。”

大家看着都心疼，可是欢欢她哪真懂，旁边没人告诉她，即使她把猪养肥了，她爸爸也不愿回来给她个像样的家，因为她爸爸要的是儿子，不是要女儿。

我再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是在欢欢上初中，初中需要的钱多了，爸爸给她的生活费还是很少，比同学们都要少，有次学校要交钱，是订补习资料费用，她只好去找爸爸，那是她第一次去爸爸的新家。

一栋三层楼楼房，进门就看见一个五层鞋柜摆满了鞋子，全是继哥哥的，欢欢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有这么高档款式的鞋子，进了客厅后看见有个若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很多书，有很多课外书，还有很多古典文学，一般这么多书应该就是在开学时，发新书的时候，老师讲台上堆满了新书，但是没有这么多类别，只是有这么多数量。

欢欢一下子意识到，原来做男孩子有这么多好处，可以很多双鞋可以换，也有很多一般人没有的书。

继母看见她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和一双只有农民才穿的那种布鞋，还沾了点泥土，就没好声气的说道：“你进来不会脱鞋子呀，弄脏地板你来拖吗？”

欢欢吓得不敢再看继母，这让我脑子立马刻画出，情深深雨蒙蒙里，依萍去陆家要钱时，当时外面下大雨，鞋子的水带进陆家，湿了地毯时，雪姨也是这样冷眼相待。

欢欢爸爸听到声音后，从楼上下来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来了？”欢欢吱吱唔唔地回答道：“爸爸，你能给我十块钱吗？老师说要交点补习资料费。”

爸爸听后说道：“怎么还要钱呀？不是都在学费一起了吗？”

欢欢听到爸爸这样问话，她急忙解释：“老师说的要买点补习资料，课堂作业的题太少，让我们买点练习题自己多练练。”

爸爸说道：“既然是自己多练练，那不买也可以，你去跟老师说你不需要。”

欢欢不再说话，只是站在进门口处，低着头，继母见她还不走，便冷言责怪：“你怎么还不走呀，赖着干嘛？买那么多资料干什么？女孩子要什么资料呢？”是啊，在他们眼里就是如此，她是女孩，不需要资料的，这些钱要给继哥哥用。

欢欢抬头看着爸爸，多么希望爸爸改变一下主意，可以破例给她买一回课本以外的资料，可是爸爸已经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再愿意多看她一眼。

欢欢只好走了，前脚一跨出门，后脚继母就用力关饷了门，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乞丐，没有主人愿意待见，想着这些年自己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爷爷奶奶不喜欢，爸爸不喜欢自己，就连妈妈带走弟弟时都不愿意顺手将她一起带走，自己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背着那个自己逢逢补补过多回的书包，一人走在大街上，反复全世界都在笑她是个没人要的女娃娃。

只顾着低头一直往前走，不愿意理会旁边世人的眼睛，也不再想理会别人的嘴巴，耳边却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你是个没人要的女孩，你就应该去死，你死了不会有人替你哭，因为你本就不该来这个世界上。

突然一声车子急刹声，司机油门一踩跑掉，马路上的行人围了过来，欢欢躺在冰冷的马路上，一片血淋淋，她的面貌迅速被血遮住，旁边的人看着帮忙打120，但无人敢靠近，都不认识，直到有个邻居那天真好有事要办，路过时发现有人围着看什么，他也围过去时 看到地上那个沾有少量血迹的书包，才确认出来那是她，书包有各类款式，也有相同的，但是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书包，是个小孩子的针角很粗糙，很随意，就是随便扯拢补上，装的什么书都能从逢里看见。

邻居好心把她送进医院时，医生说已经没救了，她就这样走了，走时是未成年，也没追悼会，也不会有棺材，邻居去通知她爸爸，爸爸却云淡风轻地像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只丢下一句：“既然人走了，就算了吧，看也没有用。”

她没有亲人，只有几个好心的邻居把她丢到到那座最高的山顶上随便埋了，那里少有人去，都是埋18岁以下的孩子，18岁以前死的孩子最后的归宿就是那个最高的山顶。

邻居在处理她的东西时，有人看到，书包里，有本封面手写《随笔》二字的作业本，打开看到里面时有写内容：“老师说要养成习惯写随笔，这样对写作文有帮助，那就从我和爸爸之间开始写吧！从小到大我没有问过爸爸要钱，但班主任说要买点补习资料，我等下就要去问爸爸要钱啦，心里有点小紧张，爸爸肯定会给我的！因为我是他亲女儿。”

这是她第一次写随笔，也是最后一次，她以为爸爸会给她钱，可是爸爸却多看她一眼都不会。内容永远停留在那里，没有下一篇随笔，她与爸爸之间也再无什么可写，包括她本人也会随着时间推移，在大家的记忆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