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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2015年9月24日

第十七章 2015年9月24日

作者: 樾人歌 | 来源:发表于2018-11-25 15:57 被阅读12次

《实习律师日记》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参赛作品

2015年9月24日 多云

24小时待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自己24小时开机有什么用。没有自己的客户,没有自己的案源,也就没有了24小时开机的必要!

所以,当凌晨两点多,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时,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准备再睡!

几秒钟后,我终于清醒过来:不是做梦!铃声一直没有停。

“喂,胡晓吗?”声音很低,而且嘶哑不堪,我愣了愣,下意识地答道,“是我,余律师。”

“我现在在××医院急诊室,你能过来一下吗?”她好象说话很困难,完全没了往日的干脆利落。

“好。”

已是初秋时节,凌晨的风一吹,最后一点睡意也被赶跑了。老旧的小区里灯光昏暗,我抱着手臂,飞快地穿过几条巷子,站在小区旁的主干道上,一边跺着脚地打车,一边猜测:深夜进了急诊室,她到底是被打劫了,还是遇到车祸了?

凌晨时分的街面上,没有了行人,车也廖廖无几。我有些后悔没有用网约车,谁能保证这夜半三更的站在路边打车就一定比网约车安全呢?

一个小时后,当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急诊室时,差点没认出躺在床上的余律师:她的头上缠着绷带,左脸青紫肿胀得变了形,左眼周围全是狰狞的紫黑色淤血,右侧脸虽然没有肿,却贴了两张创可贴。衬衫领口处的脖子上和锁骨上,有触目惊心的青紫,有的地方已经破皮渗血!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床前,她似乎睡着了,不知是不是伤口的原因,她眉目紧锁,显然睡得并不踏实。

护士进来查看输液的情况,挂在床头的病历本发出沙沙的声音。她蓦地睁开眼睛,却因为左眼的淤青痛得“咝”了一声。待看清是我后,她苦笑了一下,“这么晚了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儿,实在是也找不到谁可以帮忙了!”

我费劲地咽了咽口水,“没事儿,”我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只是愣愣地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装作认真地看护士换药的样子。

护士俯下身,调整液体滴走的速度,我顺着她的手往下看,发现她的无名指和小指上也缠着绷带!护士转身看了看我,“你是病人家属吧?跟我过来签字。”

我张了张口,有心解释一下,却在瞥到余律师头上的绷带时,住了口。

凌晨三四点,正是人的睡眠最深的时候,急诊室里却依然亮如白昼,人声嘈杂。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步履匆匆地从我身侧走过,我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实习生”,心想:不知火火是不是也要象他这样值夜班?

护士递过来一叠纸,指了指页末的签字处:“你在这儿签字!”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她这是被人打伤的吗?”

护士头也不抬地答道,“这个我们不清楚,病人是一个人来就医的。因为有脑震荡症状,需要留院观察。另外,”护士从一堆病历本中抬起眼来,“医院有法医门诊,如果你们觉得有需要,可以明天一早到法医门诊联系。”

这是承认余律师是被人打伤的了!可是,既然是被人打伤,为什么不报警呢?能自己来医院,说明人是清醒的呀!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病房,看见躺在床上的余律师,正侧着身子,用空着的那只手,费劲地去够床头柜上的纸杯。我赶紧走上前去,“我来吧!”

喝了点温水,她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一动不动。正在我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问我,“胡晓,你有男朋友吗?”

范林澜的那条短信,嗖地一下窜进我的脑海,我略微怔了怔,答道,“没有。”

她吃力地睁开肿得不太严重的右眼,仿佛想确认一下我的回答。随即又闭上,颓然地靠在枕头上。

“没有也好!”她闭着眼,声音嘶哑,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找男朋友,家世、教育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脾气要温和,性格要好,”她靠在枕头上摇了摇头,“能在律师这一行坚持下来的女人,性格都比较强势。如果对方也是个强势的人,以后家里就难得安宁了,尤其是有孩子以后,连带着孩子都要跟着遭殃。”

我想起上次她脸上隐约的淤青,模模糊糊地猜到她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了。但是,我偷眼看了看她闭目养神的样子,又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做律师的,怎么会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呢?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她的呼吸渐渐绵长,逐渐睡熟。我调暗了床头的灯光,在一室的昏暗中,大睁着双眼,毫无睡意!

女律师遭遇家暴这种事,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大二时,教婚姻家庭法的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博士,每每说到遭遇家暴而不敢反抗的案例时,都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往往还要加上一句“这些人受教育程度低,都是法盲”的评语。那个时候的我们,二十出头的年龄,大多数人才刚刚体会到自己的春心萌动,如何理解得了“家暴”这个沉重的话题?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腿。正想出去透一口气,“嘟”的一声,余律师的电话突然响了,我吃了一惊,转头看见她腾地一下坐起来,伸手就去拿手机。这个动作显然扯痛了她的伤口,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幸好地板上铺了防滑垫,手机才没有摔碎。

我急忙上前捡起电话递给她,看见屏幕上是“女儿”两个字。

我随即快步走出了病房。

半小时后,我拎着包子和粥回到病房时,余律师正呆坐在病床上。点滴的针已经拔了,针眼的位置血已经凝成了个一个小小的疤,她手里的棉签却还摁在针眼旁的位置上。

我清了清嗓子,“余律师,吃点儿东西吧。”她转头看着我,满脸的泪痕,眼圈通红。

我手足无措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下子哭出了声,一开始哭声还有些压抑,到后来就渐渐放开了,活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感觉到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扫过病房的门口,不免有些焦躁起来,“这个,余律师,这个,我们是在医院哈”,我正词穷无措,医生站在了门口。

“病人有脑震荡的症状,情绪不能激动,”他皱着眉,一边飞快地翻着病历,一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家属要做好安抚工作,不能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我无奈地点点头,拿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余律师,有什么事儿,也得先养好了身体再说,你说是吧?”

哭声渐渐低了,最后只有些抽泣。我就着从饮水机里接出的热水,把湿纸巾弄得微微发热后,避开脸上的伤痕和淤青,一点一点的帮她擦脸。

我听到她深深地吸了下鼻子,失控的情绪慢慢回拢!我也松了口气:再哭下去,估计我们要被扫地出门了!

可能是太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了,平时干脆利落的女律师,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变成了䋈䋈叨叨的祥林嫂。我也从那些杂乱无章的生活琐事中,拼凑出来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余律师的丈夫是K市人,与余律师是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时就已相恋。当时,因为她和丈夫都是大学篮球队的主力,二人因此被称为篮球队的“金童玉女”。大学毕业时,她丈夫的工作定在了K市政府,余律师也义无反顾地跟着来到K市,直接住进了丈夫的父母家中。

“那时候,公公婆婆高兴得不得了,”余律师略带哽咽地说道,“儿子、媳妇都是大学毕业,工作又体面。老俩口拿出全部的积蓄,给我们买了房子,又很快给我们举办了婚礼,一年后,女儿也出生了。公公婆婆逢人就说我是他们家的福星。”

她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当时在政府的法制办工作。K市地方并不大,十多年前的K市政府法制办,工作轻松,天天上班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聊聊天,看看报纸。我渐渐地,就有些不甘心了。女儿出生没多久,我决定参加律师资格考试。没想到,从此以后,就家无宁日了。”她痛苦地低下头,轻抚了一下手上的绷带,“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在意,以为我不过是想打发一下时间而已。等我拿到律师证,决定辞职,他们就不干了,认为我不知好歹,放着好好的政府工作不干,要去做帮助坏人的事儿。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劝我不要辞职,我婆婆甚至威胁我:如果我辞职当律师,她就不再给我带孩子。”

我垂下视线,想起了读书时看过的一篇文章,作者是位律师,文中提到:有一次,他接受了一位故意杀人犯罪嫌疑人的委托,担任他的辩护律师。结果庭审结束时,他被被害人家属堵在法庭里,质问他为什么要帮坏人说话?被害人家属情绪激动,几欲动手,最后还是案件的主审法官叫来法警才控制住局面。

接受犯罪嫌疑人的委托等于帮犯罪嫌疑人开脱罪行!这种认知令律师背上了沉重的道德包袱,在执业的道路上,举步维艰!

余律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注意到我的走神,“后来,他们见我铁了心地要辞职,我丈夫就提出条件:当律师可以,但不准接办刑事案件!理由是他们家是土生土长的K市人,我如果去帮坏人说话,会丢了他们的脸。我当时认为他只是迫于他父母的压力,才会这样说的。”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没想到,这其实是他自己对律师的偏见。这么多年来,我没有接过一件刑事案件,业务仍然越做越多,收入也越来越高,他的心理就越来越不平衡。从一开始的冷嘲热讽,到后来当面辱骂,再到后来,……,”她的嘴唇激烈的颤抖着,声音越来越低,“昨天我去客户那里参加股东会,回家晚了些,他当着女儿的面就开始骂我,后来,……。”

我的心里一阵发凉,“你怎么不离婚呢?”

她捂着嘴,把呜咽声吞了回去,“我孤身一个人嫁到K市,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想让女儿生活在一个有很多亲人疼爱的环境里,……。”

我想起了那个电话,“那你女儿现在是什么态度?”

“她昨天被吓坏了,”余律师抹了把脸,“她爸爸打我的时候,把她反锁在了房间里。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爸爸不让她出来,让我好好养伤。她还说,”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她支持我离婚。”

我一阵心酸:如果不是早已了解了余律师的苦心,这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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