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过了15分钟吧,德子阿姨打来了电话:“放心吧,老头子回来了正在倒车进车库呢。”说完她补充了一下:“又让你担心了,实在不好意思,希望该死的疫情早点散去。”
德子阿姨的话我听懂了,疫情期间,大家不再说,“有空来我家吧”,“咱们什么时候聚聚呗”等这样的邀请和客套,把以前的那种能够自由走动的渴望都转化成了对新冠疫情蔓延不止的无可奈何和祈祷。
我的手里还捏着叔叔给的信封,心是落地了,手却不动了,我把信封放下,一点儿也没有打开的欲望。我知道,叔叔每次给树里零花钱,德子阿姨都不知道,我也从未在阿姨面前提到此事。我也够狡猾的了,我对自己说,过几天去看看他们吧。
可是这过几天却变成了两个月后的秋天了。
都是新冠病毒惹的祸,作为一名服务于老弱病残群体的社会工作者,我不想自己成为祸首,除了上班下班,我很自觉地居家生活。
那天是周六,我突然想吃饺子,做好之后想中村叔叔爱吃我做的饺子,就送过去了。我本打算在家门口打个招呼就走,可是德子阿姨却拉着我说,进来坐坐,叔叔在家呢。然后她就冲着里屋大声地喊:“玲酱(我的爱称)来了。”
我带好口罩在门口消好毒进了客厅。
客厅里开着电视,转播着棒球比赛,声音很大。叔叔坐在电视机的对面,表情严肃,眼里无光,看见我之后,有点惊讶,“你今天休息?”
“是,我今天休息。”我强调了一下。
“今天星期几?”他的眼睛扫向挂在墙上的挂历,我立即指着挂历上的数字,告诉他今天是这个号,这个号就是周六。
德子阿姨进来了,她把饺子给叔叔看,说是好久没有吃过我包的饺子了。叔叔微笑了一下,冲我点了一下头:“谢了。”
阿姨说:“午饭刚吃完,晚上再吃。”
这时叔叔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句:“还不倒茶!”
德子阿姨一边“好的,好的”,一边准备。我笑了,这么多年,德子阿姨好像被叔叔吼习惯了,我也习惯了。
茶和点心上来之后,叔叔突然又对我吼了一声:“在家,把口罩摘了!”
哈哈,对了,我还带着口罩呢。德子阿姨瞪了老头子一眼,我马上摘下了口罩。
三个人坐安稳之后,叔叔不吱声了,突然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喝了一口茶,拿了一块儿豆沙小点心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这会儿,德子阿姨来劲了,她无视着叔叔的存在,一口气发完下面的牢骚。
“你来得正好,他本事大了呢!你问他把拐杖丢哪去了?你问他的车去哪了?你问他这段时间都去哪了?都闯下什么祸了?医生明明没有同意他开车,他骗我说可以开,右腿右脚能踩油门就行,这下好啊,把人家齐藤家的门面都撞了不说,拐杖丢了几个丢哪儿去了也不知道。”
“等会,等会,阿姨,我听得有点乱。”,我打住德子阿姨的话。
我一一询问,德子阿姨一一回答,我才一点一点地把事情梳理出来。
叔叔自从开车去我家安全返回之后,就大胆地公开地频繁地出入车库了。德子阿姨也管不住了,说话更跟放pi似的。而叔叔竟然在这期间独自一个人开车往返5个小时到福岛县原町(福岛核电站的地方)的侄子家,这是最远的,近的,比如山形县内的所有亲戚,旧友都差不多拜访了个遍。他也不跟德子阿姨说去哪,只让阿姨准备好礼品,拿着就出门了。阿姨每天都提心吊胆,唧唧哇哇地跟儿子媳妇说,媳妇无语,儿子皱着眉头说,这老爷子是不想活了,需要想想办法,需要想想办法……可是办法还没想好呢,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呢?”我有点急了。
“齐藤家的牛肉店你知道吧?他嫌我小气,准备的点心拿不出手,自己非要去买米泽牛肉(全国有名的牛肉,1500日元~3000日元/100g的价格),肉没买呢,把人家的门面玻璃给撞了。”德子阿姨说这话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低头吃豆沙点心的叔叔。可是叔叔就像没听见一样,老老实实的。
我问:“那家齐藤牛肉馆不是叔叔的公司给建的吗?”“对啊,幸亏是老客户,否则你说给人家添多大的麻烦呢。二男已经派人把门面修好了,车也进医院了,还没出院呢!”德子阿姨没好气地说着。
“那么拐杖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又问。
“你问他呀!去哪儿丢哪儿,等到家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人家电话早就打过来了,说拐杖落在他们家了,问怎么办?我说不要了,有再登门取拐杖道歉的功夫,还不如重新买一个新的呢。这倒好,我买一个他丢一个,这都是第几个了?”
德子阿姨越说越来劲儿,像个审判官一样瞅着就是不抬头的叔叔。
比起牛肉店铺的门面玻璃和雷克萨斯车的修理费 ,德子阿姨更关心的是“拐杖”问题。我也终于理解德子阿姨为什么非要我进屋的原因了。她憋得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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