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兴安岭的密林深处,有一座孤儿院坐落在高处。隆冬时节,风雪交加,有时候积雪堆得老高,将孤儿院与山下的小镇乃至整个外界完全隔断。云雾遮蔽了重重峰峦,雪花飞旋着冲入山谷。在呼啸的寒风中,孤儿院的男孩们将食物一趟趟送到仓库,一天得跑两趟呢。当他们走到仓库门口时,手指冻得僵硬,一点儿都不听使唤了!
我秋天就到那里了。我需要安静,与世隔绝,好从事我的创作以及将养我的身体!我需要山里的清风,把久居闹市中患上的“三高”消减。我想起我的家,老惦着那十月间的枫叶如火,那一垛垛的玉米秸,南瓜成堆,黑胡桃林子,还有隆起的山丘。
我借住在孤儿院当然一间小屋里,距院农场有十里地。我住进去的时候,跟院长提出了一个要求,派一个男孩或是男人帮我劈柴来烧暖我的炕。头几天还暖和,我在小屋周围捡了点木材,没见人来,也就把这话忘了。
一个傍晚,我正在写作,猛抬头不禁吃了一惊,有个男孩站在房门口。而跟我作伴的我的狼狗居然在他身边默默地待着,连叫都没叫一声!这孩子大概有十五六岁,瘦瘦小小的,他穿着一条运动裤,一件破旧的衬衣,一双破旧的球鞋已经磨的快露底了。
他说:“我今天可以劈柴。”
我说:“我给院长打了招呼,她会派人来的!”
“我就是。”
“是你?可你还小呢!”
“劈柴可不论个头。”他说,“有很多大孩子都没我劈的好!”
在我的想象中,他肯定劈不好的,他太瘦弱了,我都可以想象那些被砍得乱七八遭的树枝,但我此时的心思还在我作品上,没心思多说话,话也说的生硬:“好了好了,去拿斧子吧,先劈劈看吧!”我关上门继续写我的作品。
起先听见他在拖木头,木头跟地面摩擦的声音,尖厉刺耳,惹得我很烦躁。后来他开始劈柴。他劈的错落有致,不紧不慢,我很快就把他忘了,那斧声就跟绵绵细雨似的对我全无干扰。我估计他劈了有一个半小时吧,因为此时我的创作已经告一段落了!我歇下来舒展一下我的身体,听见他正走上门口的台阶,夕阳已渐渐沉没在远山的背后,山谷间一片紫霭,颜色比翠菊还浓。
孩子说:“到晚饭时间了,我得会孤儿院食堂吃饭了!”
我说:“我把你的工钱给结了吧?”心想,我还得跟院长再说说,换个强壮一点的来。“一小时五十?”
“怎么都行!”
我跟他一起来到屋后,只见满地都是劈好的结结实实的木柴,而且堆放的整整齐齐,简直令人咋舌。其中有樱桃树的圆木干和杜鹃灌木的茎根,就连盖小屋剩下的废松木和废栗木,也都劈成了大块的木材。
“你可真能干,跟大人劈的一样多”我“瞧,这么一大堆,太好了!”
我端详着他,说真的,我这还是头一回认真看一位少年!他的都发乌黑,两眼晶亮 一片率真!我正说着,忽见他周身一片光亮,仿佛落日那洒满群山的余晖也洒到了他身上,我给了他五十元。
“你明天再来吧,”我说“太谢谢你了”
他看着我,又看看钱,好像要说什么,可又不知如何表达,他对我鞠了一躬,转身跑回孤儿院去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 一阵劈柴声撹的我似醒非醒。那拍子依旧不紧不慢,又把我带回梦想。我早上起来,天很凉 这孩子来过就又走了,他还要赶回孤儿院上课,我看见一堆柴整整齐齐码放在墙边。他下午上完课后又来干了一阵,一口气干到晚饭时候才歇手。他叫小海,已经十六岁了,四岁就在孤儿院了!我都可以想象他儿时的模样,看着他真诚的眼眸,我想到一个词,那就是“实诚”!
这个词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含义,我用它来说明一种难得的品格。我父亲就有这种品格——我相信还有别人也有,但在我认识的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像一泓山泉那般清澈,淳朴和朴素地具备这种品质。然而小海身上就具有。他的正直植根于勇气,但又超出勇敢。他很实诚,但又超出诚实!
有一天,斧把断了,小海说福利院可以修。我掏出钱来,让他买一把,他不肯收。
“这钱我该出”,他说“我弄断了,我该自己买一把”。
“谁都有一个闪失的时候,”我对他说,“都怪木耙不够结实 我找卖斧子的去”。
他这才把钱收下 ,他对自己的疏忽毫不掩饰。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干活就要认真干好 没干好,他就担责任,绝不推诿!这孩子我越接触越喜欢!
后来我会到故乡,我还是会常常想起这个实诚的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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