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你勿必千万次不竭余力地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一 末法时代
在我所不愿意的天堂里,我不愿去,在我所不愿意的地狱里,我不愿去,在我所不愿意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然而,我就是我自身所不愿意的!呜呼!我不如彷徨于无地,消失于人非人的世界里,我在高山之上陨颠,堕入万丈深渊,周围一片黑暗,我该何去何从?
鲜花像野草一样随意使用,天火奔逐于地底裂缝中,燃烧着所有世人的梦,烧为灰烬却流失于指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握在手中的心却不跳动。雪山上的高原,三步两步便能走通,却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流落在红尘中,不知何去何从?
我顺着一条剥落着灰尘的破壁走着,天地一片灰暗,万物一片黯淡,我迷失在这人非人的世界里,举目言笑,无以为欢!然墙上忽然掉下一只丑陋的壁虎,张牙舞爪,气势嚣张地摇头摆尾,仿佛在说,这个人不行,跟我一样丑陋,必定要沉没在这情欲狂热的万丈深渊中,生时看不见一点希望,死后也不知道归宿,迷失,颠倒,沉沦,苦痛,羞辱,注定像活死人一样的痴呆!
我看见,它如同小丑般轻浮的模样,不由得愤怒,嗤!跺了跺脚,也跟它比手划脚,我要吓跑它,为它的轻蔑,我一定要吓跑它,为它的诅咒。我加重脚步声,捡了一根棍子,跑到它跟前,对它呵的一声。
但是这只丑陋的壁虎,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像一个喝醉酒的小人一样,还在那里有恃无恐,仿佛它捏住了我的把柄,难道我的有些阴暗面被它知道了吗?我惊恐。
它也跟我一样,前肢拾起一根小树枝,跑到我脚跟前,瞪着大眼睛看着我,鼓起腮帮子,噗的一声,它好像生气了,用尽吃奶的力气举起小树枝,敲在我的脚上,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我,哼,我才不是好欺负的呢?
好吧!我怕你了,我后退了一步,君子不与小动物纷争了,但是,它得胜不饶,不知功成身退天之道,竟也上前了一步,还爬到我的鞋上撒了泡尿,仿佛在宣誓,这是它的地盘,这是它的领地,它做主。
我不能忍,这一只小壁虎可恶,简直不知道什么是人与鬼,血与火,铜与铁,我愤怒了,我奋力向前一踢,把它踢向远方,但是,在快接触地面的时候它竟然消失了,就这样消失不见。
我感到恐惧,急忙跑出这幽暗阴深的巷子,这是什么样的世界,这是什么样的地方?背后突然感到一阵冷风,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我急走,不敢反顾,生怕看到它的追随,于是大踏步,跑出这穷巷,去迎接新的阳光,看到了世上。
街上繁华如烟,高楼大厦,直顶如天,车水马龙,灯红酒宴,人人穿着靓丽,五光十色围着取暖缠绵,似乎落日水仙,仪静体闲。但是这一切盎然的生机背后,竟有一股死气,一股黑暗与空虚的死气,竟笼罩了所有人。
你看,那一个个青春靓丽,美貌鲜艳的女子,背后竟然也有死气,竟然也有罪孽,难道是因为他们也曾被玷污了吗?还是她们迷失了,不知道做一个女人要做就得像一幅画,不要做一件衣裳,被人试完了又试,却没人买,衣服破了旧了,五折抛售还有困难。
但竟然这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好像迷失了一样,没有了灵魂,徒有智慧之名,用私意崇拜,没有了神的劝告,无知无畏地犯着罪孽,没有因果,没有是非,连最基本的道理伦理都没有。
这里一片雾气茫茫,所有人,除了我,好像都死了,他们活着,却又像从未活着,他们喜,他们悲,他们没有了道义,迷失在这五浊恶世里,他们不敬天地,不敬道义,连最基本的人伦都没有,只有污秽,邪荡。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但现在,竟然连礼也不存在了,仅仅用刑罚,极端的刑罚,来治理这片天地,治理这些迷失了的人民。于是天地痛哭,万物惨酷,世间一片悲风苦雨,所有人都在等待救赎,然后在今世自守,公义,敬虔度日。
我路过一个夜店,只见里面的人狂欢着,兴奋地舞蹈,用力地扭着腰肢,摆成了大八度,头发在飞舞,人也在飞舞,只有酒,只有醉,只有火,没有其他,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快毁灭了吗?
所有人都疯了,但我还未疯,我岂非比疯了更难受,人人都是一样,谁若感觉不同,谁就要进疯人院,我在他们眼中,岂非也是一个异类。
我向前疯狂地奔跑,我要跑出这恐怖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太恐怖了,人人都在犯罪,人人都在流血,大家都在杀人,用六亲情欲杀人,跟用火枪刀剑杀人,有什么不同,既然都是杀人,那就没有不用。
我苏醒了,我从睡梦中苏醒,看到了这个世界,但是其他人还未苏醒,还在做梦,梦到自己在车水马龙中飞舞,在风火迷烟中狂欢,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背后,竟然是深渊,我们所有人的背后,也是深渊,我们只要一不小心,就可能跌入深渊,再难生还。
我要清醒,我要为我的死后负责。
但是前面,街道的尽头,竟然有一个老妪,守在那里。
她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浓厚无比的死气,坐在一张在快腐朽的凳子上,鹤发鸡皮,蓬头垢面,数千年未曾清洗一样,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一张网,而这张网,竟然笼罩了整个城市,散发着如雷火电光般细丝的死气,而这死气,竟然控制住整个城市的人民。
这是一个极度恐怖的事实,一个人控制了整个城市的人,让他们全部沉湎于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五种淫声中,我不敢说话。但是老妪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夸张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还活着?”
我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活着?好奇怪的问题。”
老妪听言,道:“你看全世界的人们,似乎都活得无比美丽,但是其实他们早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灵魂已经消失了,但是你竟然还存在,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人?
于是我反问道:“你也不要问我是什么人?我想问你的是,你这么控制整个城市的人?难道你不怕天之刑罚吗?”
“哦,没有?”老妪眨了眨可怕的眼睛,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像破碎的老树根一样,令人可恶。她说道:“我只是把他们生来的私欲放大而已,如眼目的情欲,肉体的贪欲,六亲乱人心意的邪欲,使人自行毁灭自行堕落的念头。然后,谁就知道,他们就这样迷失了,找不着自我,用外物来满足内心的欲望,致使尘埃蒙蔽,我只不过放大他们的生来的七宗罪,贪嗔痴慢疑,他们便开始,亲属相乱,人伦不分,灵魂便脱离他们的躯体,只好被我而吸食,壮大我的力量,我有什么错呢?但我很奇怪,你竟然摆脱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冷漠地道:“你以为你能控制天下之人吗?你自己难道不是被复仇的欲念给控制了吗?你这个复仇的魔鬼,难道不知道,天下有一种鸟,没有任何牢笼能够困住他,因为他的每一片羽翼,都散发着梦想与自由的光辉,就像没有任何一个牢笼能困住一个真正的男人,无论世上的谁。”
我继续说道:“你以为你是末法时代的魔祖魔母,就能引诱世人都听从你的号令,你们邪师说法,遍布整个世界,你们人数多如海沙,叫世界混战与纷争,但是,你们忘记了,你们始终是丑恶,肮脏的,你们能迷惑人一时,却不能迷惑人一世,因为天下之恶,复仇的魔鬼,皆要注定慢慢被悲哀吞没。就像正必胜邪,如同光所到过的地方,黑暗终将无所遁行,现在,我将走了。”
说罢,我准备穿越这迷惑人心的牢笼,走出这万里的黑暗,去找到真理与阳光,来唤醒世人的梦想与远方。
但是,那丑恶的老妪冷笑道:“你既然这样说了,你觉得,我会放任你离开吗?放任你离开之后毁灭我们吗?现在,我将让你尝一尝世间上最深处的欲望与肮脏,让你全身布满罪孽,让你从躯体,从灵魂,没有一处干净之地,让你尝一尝,我们上千年的黑暗与罪恶,为的就是要毁灭这个世界,我们的怒火,将会蓬勃而发,燃烧这个城市,甚至整个世界!”
说完,她升到半空之中飞舞,灰发缠绕整个空间,她愤怒着,咆哮着,手中牵引的网慢慢缩小面积,用控制整个城市的人欲来控制我,那些火花在我的身上闪耀,我的全身被束缚,慢慢连灵魂也被束缚。
我看到,有无穷无尽的美女,在我的身边缠绕着,一个二个绝色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做着妩媚乱人心欲的动作,从古到今的所有美女,都任我享用,我是尘世之王。
而周围,我竟然有无穷无尽的财富,我是天下之富,我贫穷寒酸了一生,落魄流离了一生,瞬间终于拥有了天下的财富,这是我人生的幸运,是你们的不幸。并且,我站在了世界之颠,掌控全天下的权利,可以左右天下人,控制天下人的生死,一怒而天地悲,一笑而天下寒,我举世无双,我无所不能,终有一天我愤怒了,我就可以毁灭整个天地。
我沉沦了,我堕落了,我迷失在这幻想的世界,这里我无所不能,这里我拥有一切,这是我梦幻中的圣地,这是我不曾拥有的东西,突然我更看到,各种绝世美女,竟然化成各种六亲眷属,让人舍不得离开所谓的家,恨不得紧紧地相缠在一张床上,肢体无分。原来世界上最深最重的欲望,其实是亲属相乱,弱小的萎靡的自己舍不得离开所谓的家,于是母子缠绕,姐弟嘻戏,六亲饮醉,大家紧紧地抱在一起,于是我竟在这种相缠,邪荡中,随从自己的情欲,玷污自己的身体,迷惑了十年,沉沦了十年。
我渐渐地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活着为什么?我生来的意义是什么?仿佛我的出生,及我所理解的一切,全部都归于荒诞这个根本的东西。于是一瞬间,我心如死灰,我全身没有一点生机存在了,如同万里的荒漠一样,再没有一点生机。
我跟他们一样,我死了,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多久,仿佛星空长河一样的久,突然我的心脏,疼痛,如分裂一样地疼痛,仿佛有个人在我的心脏里面说:“你忘记了你生来的使命了吗?你忘记了前世到底是谁了吗?你忘记了你忍受过的屈辱与悲哀了吗?你忘记一直坚持的理想与奋斗了吗?你给我醒过来,去战斗,末世神与魔的战斗,需要你,你将手握刀剑,你将无所畏惧,你将拥有无穷尽的荣耀与光辉,醒过来吧!沉睡的圣子,你的子民在等待着你,如鱼之渴水。”
我忽然一瞬间苏醒过来,挣开紧闭千年的眼睛,发出令人颤抖的目光,能看透人世间的一切东西,人格妖魔鬼怪都逃不过我审判的眼光。我将要为千年的等待,来一次思想的激烈碰撞,它散落的火花,将要长出香草与膏药来,为贫穷苦难的人医治创伤。
老妪也苍老了很多,她的牙齿已经脱落,她的头发已经苍白,她的双手颤抖着,仿佛已经握不住那迷惑人心的网,她看见我苏醒过来,说道:“你是第七个苏醒过来的人,你走吧,我已经老了,困不住你了,你走吧!”
我看了看自己,仿佛时光荏苒,白云苍狗,自己衣裳褴褛,一幅半个老头的样子,我也老了,我以为自己不会被这个世界迷惑,没想到还是被这个世界所迷惑。
我沉沦在黑暗中,沉沦在使人自行毁灭的念头中,沉沦在无穷无尽的亲属中,我有什么资格说自我,若非老妪已经血脉枯尽,我又怎么可能醒得来,而且是第七个苏醒的人,前面已经有六人苏醒,我不禁心如死灰,豪气不在。
看了看这座城市,我不复当初的踌躇满志,我已衰老了几十年,我未来还能做什么呢?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一无所有,痛苦与肤浅的死去,然后堕入地狱,接受地狱的刑罚,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吧。
黑暗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难道因为我的灵魂,跟他的一样漆黑?
我看了看老妪,明明想说出什么话来,却什么也说不了,就像对于命运,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痛苦与绝望地活着,一言不发,满面悲伤,我终于不是非于什么别人的人,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我默默彳亍着,不发一言,穿越整个城市,消失在街头的暗角。
不料有人窥觑着我,沉默良久,嘴角轻轻道:“末法时代,还有人能苏醒,能看破,正与邪的征战,我可是很期待啊!”
二 生来彷徨
十月寒秋,天气悲凉,枯叶纷纷落下,乡间呈现一种落寞之感。
我来到一条河边行走,鹤发鸡皮,蓬头历齿,形容枯槁,仿佛一个已经失去了生机的人,吟唱着心中落寞的诗,越发感觉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大树婆娑,生意尽矣。
天即悲凉,河也悲凉,一股灰蒙蒙的气体缠绕在河上空,如腾蛇缠绕,相互纠结,释放着一种飘零离别的悲凉之感。河中飘浮着一些枯黄的叶子,两岸的树鸟剥虫穿,生意不在,或撼遁于霜露,或低垂于风烟,昔日的生机勃勃,雄壮枝干,竟皆不在,而今枝黄叶落,如老人垂暮之年,万壑成灰,让人不禁触目于万恨,伤心于九泉。
河中的鱼也眨巴着眼睛,拖着厚重的肢体,在水中慢慢地游行着,鱼须变白,鱼鳞也仿佛要脱落一般,哪里还有从前翩若惊鸿,宛若蛟龙之态,而今濒死临危,朝不顾夕,只得眨巴着泛白的眼睛,看着河边的行人,述说着无法言语的悲伤。
我在河边行走,拖着病弱的身子,我分明还很年轻,但耳朵却已听不清,只是迷糊地看着天空竟仿佛有青黄之雷呈现,世间五色浑浊不堪,仿佛上天将要结束这个罪恶的世界,一切都将完结,这是末日般的时代,古道沦亡,山河迟暮,天道周星,物极不反,所有的一切都会毁灭,还会有什么存在呢?一切都将归于虚无,或者更深的虚无之中。
我沉湎于往事之中不可自拔,想着这半生沉寂的孤独,不由地颓废抑郁以及难过。
然而,先前我的心也曾开心过,也天真无邪地笑过,也拥有过乐与怒,喜与悲,然而什么时候我开始没有了笑脸,变得如此这般苍老了呢?
看着这脚下的叶子,究竟要暗藏多少的玄机,才能让我法外逍遥,是否唯有刻在骨头上的经文为我解脱前事,才能让我免死于非命呢?
我不知道。
我竟什么也不知道,我活着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要去那里我不知道,仿佛我的一生就像一场错误一样,我所理解的一切,我所拥有的东西,归根结底就是那虚无缥缈的空虚罢了。
河边突然传来一阵歌声,穿越江边,响彻世间,清澈透亮,干净飘渺,我驻足聆听,隐约唱的是一首诗。
沉浮浊世早心灰,背对梨涡却有情。
多情白发三千丈,生死幻乐欲为因。
前缘已如陌上尘,今生不舍赋招魂。
造物焉知吾如此,从此夜夜叩佛经。
我听闻歌声,知晓此人定有同样的人生之感,于是缘着歌声,逆流江边而寻,时已黎明,东方既白而未白,白路横江,水光接天,正是一天里人最清醒的时分,只见茫茫白雾前面,有一个身形消瘦,头戴方巾,手执羽扇之人,飘飘然有仙风道骨之感,不同于世俗的污浊之气,站在江边大声地歌唱。
他一边唱着,一边舞蹈,仿佛雪山上的高山,暮暮缺氧。
我快步向前,走到他前面,行了礼问道:“先生何许人也?为何孤零零的在江边,自我独舞,难道有什么伤心事吗?”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收起舞步,道:“我大限将到,恐在世的时日无多,无法超脱六道,故在此叹息而,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你呢?我看你独步在江边,颜色憔悴,目光呆滞,难道还有什么伤心事吗?”
我在他身旁站定,用着同样的方位看着这个世界,只见云烟冒起,五色混杂,污秽不堪,遥远的天空像被染色了一样,故乡的河流早被弯曲,我知道这是世故人心使然,不由得感叹:“大道沦亡,人生不古,人人放纵私欲,不修道德,礼崩乐坏,古之善法不存,世间污秽不堪,我在人世间行走,身份卑贱,常觉有愧平生之志,故不得开心尔。”
“天下有道,圣人生焉,天下无道,圣人去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祸重乎地,何不隐居山林,看尽风月,独善其身,何必与世俗之人争名夺利乎。”老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回过头,没有微笑,也没有愤怒,道;“其心忍乎,人心一旦堕落,灾难必将发生,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如果天下人人行如禽兽,心如虎狼,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老人莞尔一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天下之事,必有大人物操心,你命之如此,这些事与你何关?”
我哼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今道德沦丧,有志之士当思千古之法,成一家之言,教化众生,使老有所安,幼有所居,若人人都只知道逃避,寄情风水,即使大道修成,也无非一自私之人罢了,有何意义。”
“一切存在,即为合理,谁也无法阻止时代的潮流,不过你若有此志,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人,它当教你天下之法,此人其学无所不窥,经天纬地,为一代饱学大家,你倒是可以听一下。”
“跟我来吧!”说罢,老人向着前方走去。
我跟着老人前去,只见老人一直往着江边的上游逆流而去,踏过一片片树叶,走过一段段迷程,悟过一节节人生,终于来到上游江边的一个院子外。
但见这院子繁花似景,鲜花盛开,小树青翠,野兔乱窜,丝豪不像外面生机尽枯,老树凋零,如入秋冬之感。
踏入小院的时侯,竟感觉灵气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一洗颓废抑郁之气,地上有着灵龟缓缓爬来,仰头而行,不见缩头之意,眼中有一道清光,仿佛已通人意,龟甲年轮重重,全身乌黑素墨,恐怕这是一只已快成精的龟,在这里吸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听之黄庭几卷,金刚几诵,可能已具人意,但未化形。
前面还有一个水池,池水循环,灵韵透色,一道道假山横塑其上,池水缓缓淌下,若丝线之飘柔,池中有五色锦鲤,散发着如宝石一样的光辉,在水中缓缓而行,如珠如玉,而我竟然看见,有一只锦鲤竟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充满人性,不知是错觉,还是恍惚,我深深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庭院后面几间房子,古色古香,淡薄素雅,当真如人间仙境,世间罕有,纵卧龙之茅庐,西蜀之云亭,恐也不过如此。
老人向正室里,作了个拜手礼,道:“老兄,别来无恙,多日不见,今日多有打扰,特带一后辈子弟前来叨扰,忘老兄见谅。”
但我料想不及的是,屋子里竟然传出尖锐,怒吼般的声音。
“你竟然带这些,不知因果,不懂善法,作恶多端,身上一股肮脏污秽,业障深重的人来到我的院子里,你是何居心,他就像一块垃圾一样,在我的院子里,散发着恶心的味道,污染了我的花花草草怎么办,污染我的灵龟灵鱼怎么办,快给我滚吧。”说完这话,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八九十岁的年纪,头发竟然是黑的,脸上似有一层魔障,让我直接有一种,这是坏人的感觉。
老人有些迷惑,似乎想不通,问道:“老兄,你这是何意,你今天怎么这个样子?头发黑了,脾气也变了,这不是以往的你啊!”
“样子,什么样子,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第一天认识我了吗?我什么样子用不着你来说,你还没有资格,快带着这个小垃圾滚吧,我看着就恶心。让人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老人迷惑不解,道:“老兄,既然你如此说道,好吧,我走。”接着老人转过身来,对我道:“小兄弟,我们走吧,这老头,今天有问题,估计练功入魔,就不与他计较了。”说罢,便欲牵着我的手,向院子外走去。
但是我挣脱了他的手。
我生平最过不去的就是别人嘲讽我,就冲这老头说我是垃圾,恶心,肮脏,我听不过去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如果连别人的侮辱,都要忍气吞声,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道:“老头,你什么意思,我究竟有什么地方,让你这样的看不起我,有什么罪孽,让你这样地侮辱我,你必须要给我说清楚,否则,你所侮辱别人的,恐怕也要被别人所侮辱回来。”
那老头,听了之后,笑眯眯地看着我道:“你在威胁我?没听错吧!这么多年了,无尽岁月,你是第一个威胁我的人,不错,不错,你很不错。”
接着老头的眼里发出了寒光,一股摄人心魄的寒光,他手一挥,竟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我扑来,我把握不住自己,被那种力量狠狠地扑倒在地上。老头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你,难道不怕死吗?你们这种天之戮民,下贱的种族,活该你们被诸神抛弃,一辈子看不见希望,卑微苟且地活着。”
我体虚力弱,五脏如焚,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慢慢地爬了起来,旁边老人想来扶我,我对他说到:“不用。”
但是那时,突然一辈子的回忆全部涌现出来,一幕一幕地在眼前回放,少年不甘的誓言,自幼贫贱的悲哀,被人欺负殴打的屈辱,每日自渎忏悔的卑鄙,遭受漠视轻蔑的眼光,越来越远的爱情,走不下去的人生,实现不了的梦想,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的自己,终日麻木度日,不知何去何从的仓皇。
我竟不由得跪在地上,我呐喊到:“我生来为何,为什么我要如此痛苦与绝望的活着,为什么我的人生找不到一点希望,为什么我一点价值都没有,我不如去死!活着干什么呢?我能去哪里呢?哪里都没有我的生活圈,哪里都没有包容我的世界,我罪孽深重,心如死灰,难道只有我这样,别人都不这样吗?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活着,甚至只是卑鄙的活着。”
“是不是我生错了世界,这个世界并没有安排我要走的路,他不仅仇视我,漠视我,他还想杀死我,践踏我,于是我生不如死地活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条路能让我走,我生就一个下贱的命运,最近已经心如死灰,难道是我快死了吗?”
老头捋了捋胡须道,情绪也似乎有一些变化:“对,这就是你们弃族的悲哀,你们除了死,将别无出路,你们是被抛弃的种族,被践踏的种族,你们的一生得不到一点帮助,天地鬼神也好,六亲祖宗也好,都仇视你们,这就是你们的命运,你们将要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人跋涉在不见阳光的永夜里,你们看不见一点希望,甚至看不见一点阳光,白云,和飞鸟,这就是你们的命。所以,你这个小垃圾,还不如去死,活着干什么呢?”
“难道我生来竟然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我生来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呢?就是死吗?”我撕心裂肺地道。
老头竟然悲悯地笑了笑,似乎也被我的巨大悲哀的情绪给感染了,竟然不再骂人了:“这就是你们的命,无法改变的,绝影是世界上最快的马,可他跑不过时光,更跑不过所谓的命运。”
而和我一起来的老人竟然也是一脸悲悯,一动不动,眼角流下来的泪水,染湿了衣袍,青衫己湿,仿佛他也想起来了什么悲伤的往事。
而那个老头竟然道:“小孩,你也不要绝望,即使你又卑又穷,至少你的判断还是正确的。”
我只得沉默,无尽地沉默,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有些事并不是我不想干,而是我没有那样的命运啊,我生着一个走卒奴仆的命,我无力反抗,很多人在看我的时候,都带着歧视的目光,有多少的瞧不起,多少的蔑视,我能怎么办呢?
只是我还能去哪?还可以去哪?走到哪里,哪里都是绝路,彻底的绝路逼迫人们顿悟,可顿悟后还是彻底的绝路,命运,难道当真可以被踩在脚下吗?可是很多人为什么最后还是失败,反正最后都是失败,无非注定一辈子贫穷,愚蠢,一无所有,一事无成,连女性的青睐也没有,打一辈子的光棍,这就是我的命,也是大家的命,谁能更改,改不了的,这就是宿命。
你们今天在这里所有的人,你们尽可能的蔑视我,把你们的高贵,轻蔑,放出来吧,我都能一力承担,没什么承担不了的,而你们蔑视者,也终究要享受蔑视的滋味。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对着老头咆哮道:“我以为我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每天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每天在野外独行思考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可是最终,我所有的一切,根本一文不值,这个世界跟本瞧不上我,什么梦想,全她妈都是狗屁,都是骗人的玩意,谁都要被这个世界打倒,再打倒,最后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角落里绝望,然后被这个世界狠狠地杀死,不能征服这个世界的,都要被这个世界征服。”
“谁都逃不过命运这样横扫世间的恶魔,痛苦之后还是痛苦,绝望之后还是绝望,天空之后是天空。就像你被风吹了八千里,还是无法逃过那个怯懦的自己。”我狂笑着。
老人双眼也似乎留下了眼泪,看了看远方,那里龙蛇起陆,天翻地覆,到处都是一片罪恶,然而上天并没有惩罚他们,偏只惩罚我一个。
老人却开始愤怒了,大声呵道:“你难道到今天还没有一丝愧疚呢?你对于人生问心无愧吗?你放纵了十年的欲望,小时候杀了那么多生命,你认为没有因果业障吗?你就知道抱怨,可是除此之外,你还知道干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冷的眼神,看了看这个仇视我的世界,漠然道:“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除了知道我是一个罪人之外,我一无所知,我小时候打死的癞蛤蟆,还在等待着复仇,它已经成精了,依附在我的身上,时时刻刻地折磨着,控制我的精神,点燃我的欲望,让我生,让我死,让我生无所恋,让我死无所归,可是,命运对我的惩罚是否太过了呢?难道其他人都没有罪孽吗?为什么苦难贫穷一直要跟在我的身后,如影随心,让我什么都做不了,像一个废物,难道我跟它是亲戚吗?”
“那么,你打算跟命运说什么呢?”老人道。
“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是想说,凡我所失去的东西,终有一天,我终将要亲手一件一件拿回来,我从天上坠落的时候,支身而行,当我归来的时候,必将万旌环绕!”我如同勇士将要上战场时愤怒的宣言。
“命运你尽可能地折磨我,只要我不死,就不会被你打倒,即使在万丈深渊,生机泯灭,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终将复活,浴血归来。”
老人冷笑道:“好激烈的宣言哟,可是,你忘记了吗?你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你除了投降,认命,你一无可能,你自己看一看,你还有什么路走呢?到处都是死路,到处都被封闭,到处都没有机会,没有任何人会给你一个机会的,说话有用的话,人人都是百万富翁了,所以,你不要出来闯了,回家吧,当个乖宝宝,永远的乖宝宝。”
他的声音很蛊惑,他的目光很阴险,蕴含着某种说不出来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除非我死,要不绝不回头,不可回头。因为一个成年人最大的福报就是能够远离父母,远离六亲,而建设自己新的世界,不成功,不娶妻,绝不回家,回去,只会相互欲乱,人伦无分,最坏无非饿死,不死终会出头,逆我们的,就让它死去吧,如果这个世界都没有路了,不妨用鲜血祭出一条路,而在笼子中沉睡的众生,是决计没有办法的。
我也笑道:“哈哈哈,穷极呼天,痛极呼母,这是世人的秉性,当人在外界走不顺,姻缘不成,极有可能把欲恋回头向六亲释放,这是众生卑鄙的通病,相互取暖,然而导致礼坏乐崩,我虽未修成圣贤之境,但也知道圣贤之道,蛊惑人回家,才是世界最大的罪恶,最终欲望加深,沦为猪狗马羊,无限生死轮回,即已修行,回头无路,焉有遇见困难险阻就回家之理,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说罢,我转身而行,向着院外走去,坚韧道:“当我鼓起羽翼,重临世界的那一天,生命灵性的光当亮。”
我倔强的背影在落日的斜晖下拉得很长,竟仿佛像一座沉重的巨山,我记得明明院外就是路,但当我踏出去的时候,全身跌堕,自身不知所在,我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我来到了哪里,我不知道,我一点知觉都没有。
最后只听到传来老人的声音。“哼,这个小废物,虽然有点废,但即遇艰难险阻而不回头,倒有一二得生之理,唉呀,不好,他怎么去了那里,该死,该死,不好了!”老头变得慌张急促。
之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 业障之锁
“原来仇敌逼迫我,将我困在地,使我住在幽暗之处,像死了许久的人一样,那些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被困苦和铁链捆锁,不得解脱。”—圣经
眼前的景象,或许只有这样形容了吧。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天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但给我的恐惧,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绝望,即绝且无望。
天空之中撕裂着闪电,有不知如何形容的人飘来飘去,像不甘的鬼魅一般,模糊而无身影,到处都有着恐怖的建筑,四方一片血红之色,大地一片荒芜,到处似像沟渠,里面却流的不是水,而是血,沸腾着热气的,罪恶的血。
到处都是恐怖的飓风,到处都是上下翻腾痛苦与悲哀的灵魂,到处都是看不见却恍若实质的罪孽,到处都是虚空,到处都是逆风,这是哪里?所有的人都疯了吗?
是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承受自己无量以来的所有业障,自己几千年来所造的罪孽,杀生的动物,不好的习性,贪欲的灵魂,这些所有的业力都跟将随着我们一起,生而同来,死而同去,就像阳光之下的阴影一样,永不消失。
就像我们的命运一样,无法更改,白驹过隙是世界上最快的马,可他跑不过时光,更跑不过早已注定的命运,因为这是我们的业障。
我穿越很多枯草,荒坟,脚踏过很多落叶,看到过很多的繁华与衰败,热血与歌唱,最后,却被你暗藏于落叶下脚印,一一击倒,一一割而不舍,于是我抬眼望去,这是一处又一处的牢笼,里面拥挤不堪,锁住一群又一群丑陋的犯人。
他们到处嚎叫,却无人听闻,因为他们暗淡的一生一文不值,生前虽未留下骂名,却在黑夜无人之处留下罪行;放纵情欲,贪好享受,灵魂被欲望所征服,一生只知道放纵肉体的情欲,不曾听闻过神明的教导,即使听闻,也恍若不闻;于是天堂不收,地狱憎恶,只好在此地睡火床,抱铁柱,享受永久的刑罚,不思反省。
我站在远处,一再不忍,因为他们被业障苦苦地折磨,抱着火热滚烫的铜柱,睡在同样泛着烈焰的火床之上,然而即使如此,他们的脑子里还呈现出折磨人的情欲,我看见他们竟然在于幻想中的魔女交媾,而不自知。
这时旁边走过一个老翁,须发皆白,然眼神坚定,嫉恶如仇。
于是我鼓起勇气向前去鞠了一个礼,说道:“老伯,请问这些人是什么情形,竟然在此还在与鬼交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原因。”
老伯听言,似乎快流出泪来,悲天悯人道:“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被那些眼目的情欲,肉体的欲望所迷惑,于是大爱,特爱世间的色情作品,却不知道,这是世间最大的罪恶,众生所谓投胎轮回,不过就是临终,一见两性之爱,就心魂难舍,于是便入胎,轮回不过因欲而生,人命不过反复生还。于是神,任凭他们,放纵可羞耻的淫欲,因为时候要到,人必厌烦纯正的道理,就随从自己的情欲,增贴好些师傅,却没想到,这样的东西是罪恶的,是反复轮回的重大根源,于是他们做了轮回的奴仆,就像在黑暗里,在深渊中,无法自拔,他们心神昏昧,与神所赐的生命隔绝了,都因自己的无知,贪爱种种的污秽,唉,说起他们,我都要留下泪来了,世间上最愚蠢的人啊!”
就像渴了去喝咸水的人,结果只有越喝越大,罪越来越深,世间上的这样的人,也将越来越多,他们暗中所行,就是提起来也是可耻的,然话不能说尽,缘不可使尽,我知道,我还有使命,于是继续向前。
接下来,我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里万里荒寒,一片枯寂,像废弃千年木屋一般的不祥,这里有一种生命极致无奈的悲哀,深深的蕴含在这片大地的土地上,它的每一片石头,每一粒尘土,都有着太多无法诉说的故事,太多陈旧无奈的悔恨,我瞬间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仿佛置身于苦难重重的人间,我想起了我的一生,我该如何屈辱地活下去,我不知道,我不该,我不能,我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这像征着颓废抑郁的地方,一股一股灰色的云烟到处飘过,有着杂而陈的人魂,瞬间飘过,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在这里永垂不朽,就像人这种卑贱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什么人格梦想,全他妈都是骗人的东西,我们都会卑微地俯伏在这个世界上,然后下贱如猪狗一样的生存,然而在这转瞬即逝的地方,中心却有一座永恒耸高的铁塔。
他锈迹斑斑,有着不知名的咒文,深深的刻在上面,仿佛随时都要腐朽,消亡,却一直存在,有着无边历史沧桑的气息,铁塔上面有着中心牵引出四根巨大的铁链,分向四方,同样锁住四方,而向东的一根铁链,锁住了一个人,铁链从肩胛琵琶骨穿进去,和他双手的铁链,脚踝上的铁链,锁在一起,这是最残酷的刑罚,专为十恶不赦之徒设置的,难道这人恶贯满盈了吗?
只见他鹤发鸡皮,蓬头历齿,形神枯瘦,衣裳滥缕,如同乞丐,像最悲哀的人。被铁链锁住的地方,风沙吹过他,露出泛黄的肤色,他身上无一处完好的肌肤,显然被岁月折磨了很久,但是,他的眼神深处有着人们最向往的自由,以及某种不服输的毅力,一个倔强的人,被困难打倒,然而不认输,因为,人并不是生来就要承受失败的,你尽可能地消灭他,但你就是打不败他。
于是,我看见他背负着巨大,仿佛千斤般的铁链,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虽然他的肩胛已经磨出来了血,双腿像是要跪了下来,但仍然不屈地在走着,或许,命运这样的东西,生来就要被人践于足下的吧。
就这样一分一秒,一步一步地,他背后的铁链竟然被拉得慢慢直了,像笔直的线条,但天道周星,物极必反,在走到一定的地方,铁塔竟然瞬间发力,周围一股震动波发送出去,仿佛这片天地婉然一新,空中的灰尘如齑粉般掉落,铁链先是紧绷,然后瞬间回收,于是这个人便随着铁链,在半空中,如鸟儿般跌落,回到了铁塔的脚下。
因为巨大的惯力,他像突然被贯在塔上一样,于是全身出血,特别是琵琶骨,他干枯的身躯,似乎已经没有多少血能够出了,剩下的,只是骨头,我眼见如此,神魂颤栗,万分不忍,于是大踏步地向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良久,他终于抬了抬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无力地说道:“我在摆脱我的业障,缠绕在我身上紧紧跟随的业障。”
“摆脱你的业障,就是你身后巨大的铁链吗?”
“是的,我在这里已经二十七年了,但是仍然没有摆脱,我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仿佛像我这样的人,被宿命诅咒,无法摆脱,我在这里已经失败无数次了,每当我以为我要成功的时候,我要摆脱曾经自己的时候,我背后无名的业障就要来击倒我,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失败的人,再去努力也无法改变,我感觉我快死了,只是还是有一点不甘心罢了。”他抬了抬头,缓缓地说道,声音里有无尽的疲惫,仿佛人气已尽,油耗灯枯,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吧。
我也想起了我一生的伤心之事,人生实在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无可抉择,我们在人生这个恒古的旅途,在荒乱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从回避。
人生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命运,我们无法更改,我们的很多努力,其实上帝在云端只是眨了一个眼睛,就全部改变了,我们联系上帝是一回事,上帝理不理我们又是一回事,但是,我还是很奇怪,他的敌人是什么呢?
于是我问道,但没想到他竟然诧异的反问道:“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啊,你不知道吗?但凡想做一个称得上人的人,都得时时刻刻向那些无形的敌人作战,本能中那些致人死命的力量,六亲的情欲,肉体的欲望,使人自行毁灭,自行堕落的念头,都是这一类的顽敌,这些东西,都不是从神来的,而是从胎来的。”
顿了顿,他又缓缓地说道:“我无量以来的业障太过深重,所以,困在这里,这座铁塔是灭罪之塔,什么时候我能挣脱这铁塔,什么时候,我就能消灭自己的业障,战胜自己,超越轮回,你走吧,我要继续拯救自己,如果我们不经过地狱,我们又怎能见到天堂呢?
我后退了几步,突然之间想到了这一生,所有的爱与恨,血与火,苦与悲,我为什么要这样屈辱卑贱的活下去,一生下贱,受人鄙视,难道我是生来就要注定沉沦的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见他身上留下的血液已经结疤,于是他又缓缓起身,迈出了一只脚,在这世间渺小而孤寂地走着,他身上的铁链,轰动轰动地响,响彻了这个世间。
“在宇宙败坏之前,与其安然沉睡,不如孤独跋涉。”
四 轮回之渊
接着,我又继续向前。
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但是,我还没有拥有自己的自由,想了想折磨我二十多年的欲魔,去死吧,从此之后,我属于自己,不属于别人,我为自己而活。
你折磨了我这么久,让我像禽兽一样地活着,像猪一样卑劣屈辱地活着,让我不断地怀疑自己,亵渎自己,从今之后,我要尊崇上帝的旨意,在世度余下的光阴。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句话,一句震撼人心的话,
:“在你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心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要你不断的自拔与自新。”
声音里充满无尽的悔恨与空虚,我以为是铁塔下的那个人,但回头看看,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片悲哀,和屹立于世的空虚与冰冷。
穿过鸟飞不生的黑暗沙漠,来到一片太古荒山,鸟兽出没,形体恐怖,猛兽咆哮,震动山河,万木摇颤,乱叶簌簌坠落。
群山万壑间,猿吟鹰历,风霜惨黩,悲气叠加,死气横生,这竟是地狱的山脉,远远没有人间的清风明月,高山流水之感,只有无尽的悲哀凄凉之气,因为,每一片叶子都已经枯黄掉落,所有的树木犹如被雷击一样,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这是一处黑暗森林。
一眼看去,一股暗黑色的气息竟从森林深处漂泊而来,如风起云涌,巨龙腾飞,一瞬间竟然快弥漫到我的眼前,而我在这一股黑气之中,竟然看见了无尽动物的亡魂,在愤怒,在咆哮,仿佛我是可口的食物,他们将要撕裂我,吞噬我,一股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我听到了呼呼之声,身后亡魂的嗜血之声,而此刻,天上唯一还散发一点光的月亮,竟然也被这铺天盖地的黑暗给遮蔽,于是,整个天地只有黑暗,再没有一点光明。
不经意间,我跑到了一股荒山断壁,这里寸草不生,只剩一些坚硬的石头,但是却长了一颗青松,挺拔而长,不畏风霜。
我继续前行,前面是深渊,一些黑色云气在其间漂泊风涌,时不时传来一些恐怖的尖叫之声,像是一种死亡之音,因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而寒风吹来,神魂颤动,衣诀飘摇,连带着我的灵魂也一同飘摇。
后面是无尽的亡魂恶魔大军,前面是无尽深渊,我已经无路可走,我该何去何从,谁给我一点指示,在生死的关头,前有狼后有虎,我们要如何狭路相逢勇者胜,才能寻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突然前面传来一句老迈之声,声音里面有无尽的枯荣与唏嘘之感,我回头一看,只见后面青松树下有一个石洞,里面坐着一个灰衣白发的老翁,他肢体老迈,俄然耄耋,显已多经历世事,万般磨难,整个人已没有半分的欢乐喜悦之感,只有无尽的悲凉沧桑之意,他的手足,干枯的就像失去水分一千年的木枝,天道周星,何痛如之,秋风萧杀,莫过于此。
只见他以一种沉重哀吊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人了,半世而悲,十年苦难,三世悲寂,自从当年躲避仇敌,无意到此,掐指一算,我已经有三万天没有见过人了。”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又有人来到这里。”
“三万天。”我惊惧道:“前辈你一直躲在这里吗?”
“是啊,我躲在这里已经半辈子了,我已经老了。”
“躲在这里?前辈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呢?”我抽身一退,疑惧道。
老人仿佛沉入了往事之中,一脸悲痛,哀伤之色,看来,在这个世间,老人已经经历了太多苦难的折磨了,他的双手颤抖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无法握住,他的眼角抖擞的,似乎里面已经噙满了泪水,不经意间,就要流将下来,沾惹人间的因果是非。
老人睁开了眼睛,满是沧桑之感,笑了笑道:“这个世界有亿万丛生,每一个都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生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是要建功立业的,我曾经也跟你一样,豪气如山,踌鋳满志,不可一世,以为自己才华横溢,惊世绝艳,可是奋斗挣扎无数次之后,我还是失败了,我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任人玩弄,根本就没有反抗命运的能力,甚至,我们连改变自己的能力也没有,你知道当初我有多不甘心吗?可是,这只是一个平凡的世界,我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人,不是改变命运的神,而是随意就能被命运改变的一个东西罢了,我们的什么理想,信仰,坚持,不过就是狗屁,全他妈都是狗屁不如的东西,甚至就是我们自己,其实也无非就是一条狗罢了。”
说着,说着,老人仿佛要站了起来,满面悲愤,不想自戮尘中,似乎他要再一次去挑战命运这个随意左右时空,无数人生死的恶魔,或者,无所不能的神。
但是,老人中途却座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蹶不振,低声说道:“可是,可是,过去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意义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种最狂乱而又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假象,这个世界上,唯有孤独永恒,就像生命中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而我到今天还能活着,只不过我与平凡寂寞,签订了一个体面的协议罢了,这可能就是我的一生了。”
这何止是老人的一生,难道不是我的一生吗?我的一生难道不是如此卑微匍匐的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挑战命运,可是,无论我在如何努力,我竟然只是一个凡人啊,我这么多年到头来,只是一个凡人,在这个星球上,我只能以凡人这样的身份微弱的生存,我不能也无法,在另外一个星球上随意死而新生。
突然,我体会到了那种如入死灰的心境,就像人生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无论我们再去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于是,我回过头对着老人说道:“我有点伤感,但我想请问一下,如何超越轮回,超越这种悲哀的生命体呢?”
老人沉思良久,缓缓道:“超越轮回,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每个人都假装光明与高尚,装得学识渊博,指点江山,可是每个人的骨子呢?骨子深处是什么,你问他们,他们好意思说吗?他们只会觉得你说的狗屁不如,一窍不通,那么,年轻人,你想听我狗屁不如的见解吗?”
“洗耳恭听!”我盘腿坐下,周围风起云涌,我屹然不动。
老人看了看远方,良久道:“世上所有人的投胎,其实不过中阴身看见男女性爱,便心魂难舍,呆在周围痴痴傻傻地走不动,于是便入了母胎,所谓三界轮回淫为本,莫过于此。而要脱离轮回,其实很简单,他人两性,不听,不看,不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可是世界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就像红尘俗世那些喜欢看小黄片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脱离不了轮回,君不见,有些人七老八十岁了,还在看小黄片,那临终,一见他人爱爱,不就马上入胎,重复轮回了吗?”
“做到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便可脱离轮回,可是,这一步,要把累生累劫沾惹的爱欲习气,全部洗尽,终生无性,做到超越男女,不为男女所动,自成混元无极大丈夫身,可是即便阿罗汉,也要七死七生,方可脱离轮回,你又觉得世俗的芸芸众生有机会吗?除非铁肩担道义,一手震乾坤的千古修行之人,方有一二之机,其他人,几人能出离,几人能忍受长久的孤独与空虚,几人能做到独来独往,几人能做到宇宙之外,自我生存一万年,而不向男女爱欲靠近,谁便可脱离轮回。”
“可是红尘俗世,人人都以家人为重,三姑六婆死命绑缚,却不知道,哈哈,人世间情欲最狂热的无非就是家人,无非就是母子姐弟兄妹,无非就是六亲眷属,你要修行,就要离开家,与家人终生不见,整个世界所有人都会骂你狼心狗肺,没人敢背负大不肖之名。就这样,所有下凡的人,便一点一点的被缠噬,慢慢变得污浊,变成乡村里的蠢夫漏妇,面目黧黑,明明连人的形体都快失去了,还不敢回头,不肯回头,哈哈……”老人一边笑,一边笑得绝望,满目悲凉,仿佛天山的雪一入凡间,便成凡水。
“所以,哈哈,我们所有人都错了,这个世界最大的迷惑其实是家,这个世界上人欲最深,欲念最重,也是家。各种母子姐弟各种三姑六婆,如菟丝绸连,各种乱欲的意识在脑海中如波涛汹涌,这种生来的欲望把所有人紧紧包裹在一起,恨不得在一张床上重不分开,相互欲乱,于是放纵情欲,滚沸如水,必不得解脱,因为你认欲为父,人夫可尽,污秽了你的灵,徒有智慧之名,用孝顺绑缚,最终人伦不分,俱堕恶道,纷纷沦为猪狗马羊,也要紧紧相缠。”老人似乎已经疯了,不停不断地述说着你我所不能明白的道理。
我慢慢听闻,不由得惊恐,感到绝望,多少神仙下凡,先前都自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超世绝伦,可是一来人间,慢慢沾惹爱欲,变得沉重污浊,总是即不安乐,也不灭亡,不上不下地生活下来,对于他们,再也不能抱任何一面的期待,因为不久,便都如影一般的死掉,连毁灭他们的仇敌也不知道,一切都颓然倒地,一切都反复轮回,呵呵,人命其实不过反复生还。
我觉得在快意中快哭出来,然而也没有眼泪流下,只看见眼前仿佛有火光一样,我于是坐了起来:“我有点伤感,想去转转,老人你且休憩。”
老人喃喃自语:“好的,再见吧,命运,谁又能够改变呢?”
我在这荒寒中行走,冷风穿透我的夹衣,四面都是荒野,头上只有高天,也不见一个虫鸟飞过,我尽力的走,于一刹那间照见过往的一切:嘲讽,奚落,鄙夷,放纵,凄凉,于是发抖;苦痛,悔恨,羞辱,害苦,于是痉挛;杀,戮,恨,于是平静。又于一刹那间将一切合并,祝福与詛咒,眷念与决绝,放纵与凄凉,悔恨与空虛,突然又蘧蘧然不觉,也不剩什么,直走到无边荒野的尽头,这是一片悬崖。
悬崖前是一片灰色无垠的海,凛冽的飓風在海上回旋,然后汹涌奔腾于无边的旷野,也有丝丝从悬崖罅隙中穿过,带着荆棘从生的野蔷薇,破损的苔藓,干枯的野草,湿润的灰土,从我身旁掠过,飞旋于天空,彷徨于静修止,动观间,最后落于无地。
是的,落于无地,我被老人点醒,看着众生都落于无地,不知该如何处理,原本这个世界正确的价值观,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子女要尽快成长从父母的生活中脱离出去,往新的天地走,再也没有回家路,就像嫁出去的女儿,不能随意回家,知道身后无路,便会用心经营自己的家庭,那么便会成长,便会坚强,可是时常回家,仿佛身后还有路似的,便动不动,就想着离婚,世道就不能延续。
成年后的男子,离家出来闯,除非结婚,除非成功,否则皆不能回家,盖因家族男女欲恋深重,各种母子姐弟兄妹更是尤为沉重,如果时常回家,外面婚姻不顺,里面则容易私情,乱欲而行,然后人格得不到成长,最终亲属男女欲恋越加越重,恨不得死都要抱在一起死,然后世间结局,就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最终每个人落得人不人,不鬼人,孙子娶祖母,六亲锅内煮,如此,是真孝道吗?
可是要成长,则不能回家,一切母子姐弟兄妹,皆不能联系,严格实行礼教大防,关闭世间最深,最重的欲恋之处,然后人往外面走,永远只能往外面走,一代一代都只能往外走,如果想要回头,则容易滋生那些阴暗的思想,把顺性的用处变为逆性的,那么宇宙就会到达毁灭的那一天,可是,即使是最有良心的人,良心的谴责面对这样的情感也是软弱无力的:“这个或那个东西是违背社会习俗的。”最强者也害怕旁人的冷眼和轻蔑,他是这些人当中受过教育的,而且是为了这些人才接受教育的。他到底怕什么呢?怕孤立!这个理由把做人和做事的最佳理由打倒了!
我感觉自己就不应该来这个世界上的,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又为何是一个清醒的人,每次对这个世界怀着一点希望的时候,那么无明的业障就会来打倒我,就像阳光之下我突然赤身裸体,触不可及的我竟是如此的肮脏与丑陋。你永远不知道那种感觉,仿佛你永远就是一个衰小孩,你无法改变你自己,那些乱人心意的欲望,肮脏的思想,那些人类致命的缺点通通都会过来折磨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活着,这样痛苦与绝望的活着,这样没有一点希望的活着,我来到这个世界干什么,我不知道,有时候真的宁愿一死,因为活着就是无尽的痛苦,无尽的心灵折磨,无尽的自我亵渎,无尽的背叛自己,背叛自己的信仰理想,背叛自己的追求与执着。
曾经我也高兴过,满怀希望过,阳光灿烂过,而现在,我早已心如死灰,不复人烟,对人间,已经没有半分的怀恋,所有的色彩就像灰色一样,没有半点生机,所有的花朵都已经枯萎,我是一个被命运抛弃的人,或许是被自己抛弃的人,连我都抛弃了自己,我还活着干什么。
很多人都说我不配称之为一个人,如此无孝无德,生之何用,所有人在你身上的期盼通通都会落空,可是我无路可走,世间亲属男女相亲相近,盖因先天相淫而生,如果后天亲属再近,只会导致人伦无分,礼坏乐崩,最终人人成为猪狗马羊一般的存在。
看着无尽的悬崖,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回家之路了,已经没有回到六亲眷属之路了,只有一路修行,永远修行,如此,我才能得生,否则,我恐怕沦为禽兽之人。沉疴固障,迷失颠倒,一迷为心,决定惑为色身之内,不知外泊山河虚空大地,流浪生死,常沉苦海,忧苦身心,永失真道,一旦轮回,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非父不慈,非子不孝,非卿不忠,非朕不明,我们在竭尽全力拯救自己的过程中,很多时候其实别无选择,无可奈何,就像曾经有个人说:“我走在命运为我规定的路上,虽然我并不愿意走在这条路上,但是我除了满腔悲愤地走在这条路上,其余,别无选择。”
我最后沉默的看着的这个世界,已经无言,我不言不语,都不说,不说,无法去说,这十年的苦痛与折磨,是一种意外,还是一种错,再见了,人间,我望了望那无尽黑暗的深渊,仿佛有恶龙在其中咆哮,欲要撕裂这残酷的人间,释放它的怒火,烧灼这黑暗的世界,重新创造一个属于你们的黄金世界。
再见青春,再见人间,我纵无完骨,尸供蛆蚁,受地狱火山剑林之路,也无法再与六亲相淫相生了,回去,永远只有死路一路。我向前纵身一跳,从此再也回不到过去,无论痛苦或幸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是觉得人的心事无法述说,人的故事无法选择,遂终于百年一孤寂,百年一看破。
耳旁风呼呼的吹,这黑暗的深渊,野兽出没,山精妖孽,尘出不穷,但都嗜血的看着我,仿佛我是可口的血肉,我不知道前面是生,是死,更不知道我的未来在何方,但既然走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从此之后,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生。
那些,想见,或是不想见的人,终于不用再见了,我是一个被命运抛弃的人,我一无所有,我两手空空,生命最终无非就是死,这黑暗深渊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看破放下世间所有的一切了,生死,轮回,爱情,亲情,一切的一切,都已看淡,我是一个淡薄的人,所以,我是已死之人,那些身外死亡的青春,难道不是最好的铁证吗?这个世间,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至于那些瞧不起的我的人,请不要跟我说,跟我说,我是废材,扶不起的阿斗一个。
再见人间,我该去向何方呢?我不知道。但无非就是死,连死都不执着,我还执着什么。是的,我什么都已经不在执着,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种轮回,都是一种转瞬即逝的假象,我们都活了几千年了,在这个星球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种空呢?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属于你,就像我活了几千年,仍然还是一无所有。
风不停的吹,深渊缓缓向我靠近,好像听见一个人在我的耳边说道:
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地狱是人心,不够强大的自己败给了更为强大的欲望,这便是地狱。篙橹俱失,前进不止,没溺于生死大海,行深淤泥中,无法自拔,蹇拙蔽翳,无复自振。欲求功名事业已不可得,修炼成仙却不舍七情,楼阁淫秽漫天,善恶交织,因果不止,只得自身污秽,卑贱,日复一日在潦倒之中继续潦倒,孤旅之际,茕茕无依,鹤发鸡皮,蓬头历齿,慢慢成为一个傀儡,失去自我的奴隶,受制于天地。我想,你是背负使命出生的,不应沦为如此,不应像那些贩夫走卒自缢于沟渠之中而终生不闻,如果终有一天,你真的找不到一条出路,那无非一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放心,我会陪你一起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敢践踏你的尊严,那么,我们就一起杀了他。”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感觉他的瞳孔中,金色的烈光在极深的墨色中旋转,仿佛太古的巨龙旋舞于乌云深处,即将降下惩罚的巨雷。
“不过别怕,有我勒,有我勒,”他大力地抱着我沉睡的躯体,“任何人,包括命运,甚至神,想来侮辱你,屈辱你,都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我们就一起杀了他。”
我在沉睡,并没有苏醒过来。但是,我的眼眶已经流下了滚烫的泪水,我们的热血,要将世界点燃,万人将此火熄灭唯我一人将此火高举,待那条路上省略了朝拜者,我便在一滴花露中瞬间顿悟,阿弥陀佛,到底有了没有,有了没有,世间事,到底有完没有,有完没有。
如果世界已经注定毁灭,那么我们脚踏苍生而行,累累白骨,瞬间成灰,如果佛力已经无法挽回,就让我们脚踏众生,逆天而行,逆天改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于是,我自与世界相遇,我自与世界相蚀,我自不辱使命,是我不负众生。
五 天堂之音
我悠悠苏醒,但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我支身起来一片迷茫,这是什么样的世界,与我先前的世界已经大不相同,但觉有一股天地灵气充斥其间,顿觉神清气爽,豪气万丈,一洗人间颓废抑郁之态,仿佛凤凰涅槃,迎来新生。
我缓缓睁开眼睛,但觉这个世界大不相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幅人间仙境,鸟飞虫舞,灵气氤氲,丝毫不见人间肮脏之态,更没有一点尘世罪恶的气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世界,但是,它无疑是洁净的,美好的。
“你醒了?”突然一阵如清风飘渺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我,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乱跳,心想:“这声音如此好听,红尘俗世怎能有如此的声音?”我转眼看过去,只见院子外走进来一位女子,那女子披着一件白色的轻纱,浑身犹在烟中雾里,脚下生花,如新月清晖,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伦,如桃花而开,雪白中透着粉红,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无半分冰冷之色。
我不由间看得呆了,我平生之间,竟未见如此靓丽的女子,突然间,脑子里撕裂出一些画面,一幕幕场景竟想演戏一样的演起来,却又模模糊糊,视而不见,难道,难道,我们曾经遇见过,难道我们以前认识,否则,又怎么会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伤感,这样的悲痛?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幕幕分手与绝别话语瞬间涌了出来,如大海浪潮翻涌,我头痛欲裂,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仿佛说什么话都是一种唐突,自身污秽而怕清扰佳人,环顾四周,只觉恍恍惚惚,若坠迷雾,一吸一呼,进了又出,只得问到:“这是哪里啊?”
那女子看着我,双目清亮,惊喜中微带羞涩,缓缓道:“这里是色界究竟天!”
我疑惑不解:“色究竟天?”
那女子继续道:“对的,色究竟天,当人跨越欲界六天,六亲相缠,六道轮回之后,便能升到色界,这里有色身而无人欲之念,每天可以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急雷破空,飘风震海而不能惊,寿长万万岁,自由自在,故名色究竟天。”
色界,欲界,我重来没听过,感到新奇。“那什么是欲界呢?”
那女子缓缓道:“佛在长阿含经曾经说过,欲界分为六,三恶道地狱,畜牲,饿鬼,四者人,五者阿修罗,六者天人,比如色界神仙下凡为人,沾惹欲望,而不能脱离,从此便生生世世在欲界之中轮回,今生为人,下生可能便为马羊了。”
“那是以一种什么方式构成轮回的呢?”我疑惑不解。
“所谓投胎轮回,便是世人欲恋过重,喜欢观看她人两性做事,临终一念十念,念念不舍,看着她人流了液体的床褥走不动道,于是落了凡俗,便入胎而轮回。除非神仙菩萨之辈住胎不迷,不为欲动,其他众生,常常于母胎之中已随父母两性而千万次颠倒,父精母血,浓血交杂,人于其中所沾惹的爱欲实在数不胜数,所以世人欲恋重,六亲尤为沉重,六亲之中母子姐弟更是欲望最深的群体,而那些下凡之人,找不到先天之家,不敢追求自我,便与六亲是生老病死绑在一起,欲念更是紧紧相缠,临终,便是沦为猪狗马羊也恨不得一家人团聚,如此便构成了无尽轮回。”
我听闻,不由得惊悚,但觉眼前昏昏沉沉,双膝突然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若不强自撑住,几乎便要瘫软,原来世上,竟然如此恐怖的吗?她走上来扶住了我,温柔地道:“公子,你怎么了。”
抬眼望着眼前的女子,越发感觉熟悉,仿佛曾经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过。“我,我不知道,好像有一些心事涌了上来,我们,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不由得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微微颤动,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欲说还泣,起身朝着窗外望去,身行苗条,长发缓缓垂落,用一根淡黄色丝带轻轻挽住,我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子仿佛太阳升朝霞,芙蕖出绿波,当真非尘世中人……她望了望窗外,转身回头缓缓道:“我,我叫慕婕妤,原定…原定是你今生的眷属,可是……”
“可是,可是怎么了?”我急切地问。
慕婕妤回头,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似乎不忍但无可奈何地道:“我等了郎君十六年,十六年之约熬到红颜将老,可是,可是,迟迟不见朗君归来的身影,于是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行一步成仙,以免沾惹人间污秽,在究竟天,等了不知道究竟多少个岁月,今日,才终于得见郎君,可是大家,姻缘已逝,红尘不在,毫无作用了!”说完,只见慕婕妤低下了头,泪水一滴滴流了下来,显得心中悲伤无比。
一眼望去,楚楚可怜,我忍不住怜意大生,想细加抚慰,好保佑她平安喜乐,可是到了话头,却是只是道:“你等了我十六年,为何,为何我迟迟没有得见你的身影?”
我看着她的眼睛,疑惑地问,而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干净,明亮,没有一点世间的杂质,他也温柔地看着我,我们眼神交汇间,仿佛穿越时间的长河,而所有的前世因果,似乎要一点一点袭来,交融彼此的心。
她站立良久,又缓缓坐下,道:“原本,原本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男子成年,便要离家,离了六亲,不得与六亲再有任何的欲念相缠,一门心意,必须往外走,向着神女,仙女,侠女去走,如此,郎君便可得见于我,也便可组成一世缘分,完成一世使命。”
“可是…可是郎君你此世下凡,偏偏遗忘了所有了记忆,隐藏了所有的修为,于是沾惹了很深的欲念,认欲为父,也像那些红尘俗子们一样,意识在六亲各种母子姐弟相缠中,非常深重,导致一有欲念,便是回头而乱欲,向六亲而乱欲,于是落得形体不佳,精神不在,按照世间法则,这个情况之下,朗君没有办法向我走来一步,我也就等到了红颜枯廋。”
“为何会如此?”
“哀,我也只好说得再直白一些了,那就是,母子不了断,夫妻无了成,凡人于住胎随母千万次颠倒,后天如果紧紧相缠,会演变成一种意识共生,人格共生,人欲共生的关系,根本分离不得,而一旦分离,就要被世人骂为大不孝,于是凡夫众生,多是母子生老病死都恨不得绑在一起,所以,这也是人间欲念最重的一种关系,很多人无法远离,又无法违背天纲,暗地里意欲,累累众生,各种自渎自慰,不过就是如此,填补出了娘胎所缺失的欲念。”
“这种时候,人根本没有办法走向婚姻,而夫妇之道,才是宇宙人伦之基,母子亲近,便是毁坏宇宙发展的大错,很多人所不明白罢了,要不你去问问那些凡人,心有欲念而发泄,向的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所以,必须要严格斩断母子的一切共生关系,男子长大离家,必须要建立自己的家,种种法则,都是不能向六亲回头,不能回家,在人离家未成亲的路程中,无论十年,百年,都是不能回家,不能与六亲再添人欲之念,不能增加任何母子姐弟亲近之念,无论生老病死,都不能绑在一起,如此人才能真正成长,宇宙才能真正发展,郎君才能真正的走向我。”
我终于恍然大悟,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们都错了,都错了,都被这个世界污蔑了,哈哈。”苦不堪言。
慕婕妤继续说道:“幸好郎君最后看破了一切,毅然决然地走,今日才终于见到我,如果郎君还身在六亲之内,欲在六亲之中,比如今日你俗世之母,突然生病,你就要不辞千里地回去照顾,那么只会欲念加深,终生在欲念之中,六道轮回,永远不休,人世间,只有分离,才能相互得到成长,每一个人,最终都要从六亲里面解脱出来的,解脱不了的,恐怕最终,永远生死相续,沦为猪狗马羊也在所不惜了。”
“母子必须分离,夫妻才能成就,宇宙才能发展,任由母子之欲滋生,便是宇宙崩毁,灭亡的那一天。”
我恍恍惚惚,若坠若雾,似梦似幻,似轻烟弥漫的彼岸,谁在呼唤,能带我们去天外之山,好想了断尘世间的千千万万,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会把我们一刀一刀的杀死,我突然想起人间鲁迅先生说的那句话了:“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了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中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你在红尘中,是要大嚷,还是随波逐流,所有红尘六亲都是生老病死绑在一起的群体,一起要向着死而无限轮回的群体,你拼命大嚷,惊起了几个较为清醒的人,使之不幸的少数者受到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处,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吗?亲属分离,不是动了凡人的生存之基吗?可是都要灭亡了,最终我们都需要找到先天独立之我,才能在尘世之中得到解脱。
我不知道是不是抽风了,突然问了一句:“鲁迅先生在哪里啊?”
慕婕妤莞尔一笑道:“鲁先生早些年看透,早早就回到天界了,刚好今日在究竟天讲法,你要不去听一下?”
“好啊,好啊,我喜从中来!”没想到天界遇故交啊!
“那么其他人呢?”我疑惑道,中华自古圣贤无穷,他们在何方,他们是对是错。
“像老庄孔孟等等圣贤,都在无色界之上的大罗天,历万劫而不灭、染因果而不沾,与天同存,与道同存之体,除非宇宙遭遇无量量劫,重新开天辟地,他们才下凡重新传法,否则他们常常在宇宙之外自由自在,很少管闲事了。”
“是的,是的,我懂了,庄子自诩逍遥,早就摆脱了六亲欲恋,孔子随心所欲而不越矩,自是超凡脱俗,佛道高人都离家,他们又怎么会看不穿,济公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出家而无家,世人之所以迷惑在此,完全是找不到先天本性,天外之家,找不到自己的来源,于是在凡间迷惑,坠落,难难难,错错错,世间有误,苦海难脱。”自是大悲无言,迷途经累劫,悟则刹那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只是众生,迷失颠倒,当如何解脱?
一切众生,皆俱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解脱吗?不不,凡人沉沦于美梦之中,想着儿孙满堂,四世同堂,荣华富贵,其中欲恋已是无穷滋生,弱小的灵魂没有办法抵御宇宙的四大苦空,才妄想一切为自己所有,无非就是抵御生命的空虚,可是再进一步,临终颠倒沉沦,从此难闻圣法,永远无法解脱救赎于自己,不也是可悲的吗?所以心不狠,站不稳,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也,我之先天,本性自足,再也没有父母,再也没有家,再也不能回到欲念之中了,普渡众生,彼岸他乡。
慕婕妤开始走向门口,肤光胜雪,突然回头笑吟吟地看着我:“恭喜你醒悟,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日苏醒,诸佛皆在眼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此句说完,慕婕妤突然向上一飞,竟腾云驾雾而去,一瞬间飘飘然不知所终,真如人间骑云鹤而上青天者,逍遥无极,清风明月,莫不快意。
我来到屋外,莫非这就是所谓仙子的能力吗,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傲游于四海之外,她的精神凝聚,能使万物自悟,我先前以为狂言,而今竟然一切都是真的。
听闻仙界的桃花林甚是美丽,依旧春草,燕子,红蜻蜓,人是以元神下凡的,想要回去,就必须以元神回去,若耽于欲身欲念,则生死疲劳,轮回相续。
所有的落叶都回到原地,而下凡的仙人却不见一一,要俱如来智慧德相,先除性篝,再断贪欲,我轻如幻影,本来要去远方写景,却惊醒了,梦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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