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在出生时没嚎上几声便没了声响,好在接生婆经验丰富,使劲捏了几把新生儿的屁股,原本就没缓过劲儿来的青紫色皮肤,变的越发青一块红一块的,直至接生婆觉得此子命不好时,母亲撑着床沿,单手撑着身体,往儿的身上拼了力气捏了把,被羊水泡发了的嘴“哇”地一声从心肺响至屋外,瞬息间又安静下来,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声。也许是来一趟这世间不易,也许是新生儿对于生命的强留意,又或许是母亲这拼了余力的一拧。屋外丈夫听闻这一声响放下悬在肝胆的冷气,啷呛着奔进屋内,望向失了气血的婆娘,抖着双手用攥成皱的麻布衣一遍一遍得擦着刚出生的儿子,看着皱的像块用了多年的抹布,怎么也想不出年画上胖乎乎又白嫩的年岁娃娃跟自己的儿有什么两样。转头看向刚经了鬼门关的妻子,丈夫僵硬着抱着刚出生的儿,生怕自己这双干惯了农活的手捏坏了他,喜悦无无处安放的神情与层叠的皱纹搭配成一幅扭捏的画面,探着身子对倚在床上的妻子说道:“就叫龟子吧。”这名字还是丈夫从报纸上好不容易揪出来的,简单,又尽了这老父年过半百的墨水,寓意却深重。刚从鬼门关处缩回脚的妇人,还没缓过神来便什么都顾不上想的同意了,怀了10月胎,想了想也就只希望如此,低下眉眼看着自己被接生婆捏得不成人形的儿子“哎”了一声,便有又睡了过去。
龟 耐的了苦 好养活。
这年龟子3岁 活的天真无知
“一撸麻,两撸麻,三撸开始打荞麦,一来拍,二来拍,姐姐叫我买饼干,我买了一块小饼干,姐姐骂我,姐姐打我,姐姐叫我买东西……”母亲抓住龟子的手心伸出两指直立成双腿地模样,扭捏着爬上了龟子的胳肢窝,顺势回道“我买了带味精,味精‘哗啦’一下全化了。”再迅速地扰了扰龟子的胳肢窝,龟子笑的前仰后翻,与被子裹成了一团,这是从出生开始母亲便记得的童谣,是祖母教她的,现在成了龟子的唯一,时常挂在嘴边从不觉得腻烦。父亲总会在太阳落山前扛着锄头站在门口,余晖洒在父亲身上,幸福的味道散漫在这蜗牛壳般的家中,灶台上传来稀饭的米香味,母亲见父亲回到房中,会笑着拧一把龟子的屁股,便往竹板卓上摆好碗筷,龟子“哇”地一声龟子才从笑声中抽离出身子,端坐在缺了角的竹凳上,傻笑着望着父亲。那时的他总觉得繁华落尽的美好,总会停留在时间里,而他也正好是时间中的美好。
那年龟子8岁,父母尚在。
之后的时间龟子成长了不少,要说成长,还不如说是浑浑噩噩,父亲拼了命的赚钱,母亲因月子里落下的病根转成了要死不活的毛病,去了好些地方,除了开些药打发着父亲,别无进展,甚至不堪负重,母亲终是没能熬下去,走之前母亲突然硬朗起来,活络了两三天,没日没夜地拿出了家里仅剩的布料,每年一件,到18岁为止,线头打上最后一结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日,龟子欢天喜地地跑回家,手里抓着刚从河里捞起来的鲫鱼,湿露着身子,进门就喊道:“妈,你看我给你抓了啥,今天给给你做鲫鱼汤,妈?……”话还没说完,龟子就空白了记忆,父亲来时懵楞了几秒便抱起来了母亲。龟子直到母亲入土都没在哭过,只是看到父亲开始收拾行李,仔仔细细地擦着母亲为他缝制的帆布包,布料是祖母赠与母亲的。没过几天父亲对龟子说道:“我出去趟,等我赚了钱就把你送出院子,有事你就找祖母去。”说完走了出去,龟子最后对父亲的记忆是夕阳下,背着破旧背包的身影,这身影曾未曾经的家带来希望,离别最好是在傍晚,趁着天还没暗,趁着龟子的生活还可以继续,如若换成清晨离开,可能带给他的或许就成了漫长岁月里地无眠,至少是在不混沌时,依稀觉得这人世有所美好,只是,这不是他的,也并不属于他,却依然使人留恋,龟子也没想着自己能活多久。其实龟子早在几天前就看到父亲有想离去的念头,父亲早就将几件破烂衣服一股脑得塞近破包。在此几天里母亲带给他的影子还未离去,只能呆呆得看着家门,祈祷神灵庇佑,命运出现差错将他带回原先的“家”。
父亲终究还是走了,一步都没回头,那迟缓如钟地脚步声,让龟子听到了灵魂对垒。除了一间破屋,冬不保暖,夏不避蚊,除了几个铜板,就剩下了母亲去世前留下的一件破衣裳,还有院里的几棵果树,果树还好,有天地滋养,长得还算不错,那是父亲在他出生时摘种下的。
这年龟子13岁,没了家。
龟子喜欢吃果子,父母离去后龟子几乎每天都坐在果树前,看着花开花落,看着春去东来,看着果树长过屋檐,爬上了屋顶,龟子想着果树就像父亲的手保护着他,叶子就像母亲的手多少给他遮着点风雨。
这一年龟子30岁
就如母亲还在世时喊她去摘果子,到之后的多年每当院里有果子成熟,龟子疯了,每当蔬果成熟之时,便会出门叫道:“西苑的柿子红了,大家快去摘啊!东院的桃子粉了,大家快去抢啊!北院的梨头黄了大家快去抢啊!南院的一池塘莲蓬大家快抢船去啊!”开始孩子们不愿接触龟子,直至有孩子发现每当龟子喊时果子总是最甜时,时间也凑的正巧,孩子们开始压抑着心头的好奇,不再将未成熟的果子打落泥里,直到正甜时可怜兮兮的枝头上剩着些“歪瓜裂枣”。
只不过往往龟子还没开始通告天下就已有不少人探出脑袋,听着龟子破喇叭似的喊声“轰……”地一声倾巢而出,船没几艘,几个大孩子领着刚学会爬的娃冲到池塘边,娃吐着不清的音节手舞足蹈地为自家哥姐鼓着劲,也有来不及抢船的孩子蹦跶着身子探进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莲蓬处争抢。每每在此时龟子总是笑着,眼波里泛着温暖。
龟子每年只在果子成熟时露面,其余时候院里的孩子们几乎看到不到他的影子,他也不喜出门,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门内捣鼓着不知什么玩样儿,大人们也不知,只是会有院里地祖母会时常问问他的近况,结尾肯定带着一声叹息,身旁人总以为是祖母可怜他,却想不到除了可怜,祖母眼中更多地是心疼。
龟子的家位于院内的角落,不大,只容的了翻身,出门就是厕所,吃的也随便,夏天摘果子,冬天挖地瓜,院内有人看他可怜也时常给他些旧衣破裤,哪家要换砖瓦了也会请龟子去搭把手,主人留他吃顿饭,农村之人也只能做到此情分上,鬼子生性不愿白拿别人家的赠物,自食其力,其力自生。
这一年龟子50岁
时间就如同一把筛子,龟子看着孩子出城,看着孩子迎接外出的父母,龟子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眼里全是蒙物浑浊了一次又一次,他难得为自己下了碗面,左边摆着母亲的衣裳,右边放着父亲的锄头,烛光摇拽,娥眉毛头,龟子闭上了眼朦朦胧胧看到了母亲温温地笑着说道:“龟子,外面的果子熟了……” “哎,妈,你等等,我这就去摘。”再抬眼是母亲的退了色的旧衣裳和父亲的锄头,桌中央的白色蜡烛流了一地念想。
又一年龟子80岁
他活的比父母要久,只不过他早就丢了魂,从没家的那刻起,所有活着的日子都是向回忆借的,何以蹉跎,任岁月磨平菱角,不痛不痒,欣然接受,这一生强硬却无魂的活着无论好与坏,我一并纳入,或是星光翠柏,或是黑蒙阴雨 。
龟 长寿 好养活 耐的了孤独 守不住时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