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午夜哭泣的女人

2018年    5月28日      星期一    阴

1.

我站在阳台上，夜风清凉，轻抚脸庞，银月高悬，洒了一地银光。周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白沙，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而迷人。

白昼是黑白的，充满喧嚣浮躁。黑夜是彩色的，迷人而妩媚。

像一个女人的不同的面孔，道貌岸然和万千风情，白昼让人昏昏欲睡，而黑夜总是让我着迷。

我是夜行动物，一个在黑夜里码字的怪物，黑夜让我兴奋，让我文思泉涌。

夜空里传来了歌声，一个女人的歌声。纤细的悦耳的声线，有一丝妩媚，有一丝性感，还带一点慵懒。

歌声断断续续随着夜风，飘进我的耳膜。我滴滴答答码字的声音仿佛在给这歌声伴奏，我在心里脑补着那个画面，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

这是隔壁的那个女人，在唱歌。

不一会儿，歌声变成了呜咽声，嘤嘤的哭泣声透露着无助和绝望。那凄惨的哭声在夜里声声传入我的耳膜，声声击打在我的心上。

这一夜，伴随着女人的哭泣声，我一夜都没有睡踏实。梦里梦外都有女人在哭泣，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这是个神秘的女人，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我对隔壁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也许是爱码字的缘故，我喜欢有故事的女人，对那些只会撒娇，犹如一张白纸的少女，没有丝毫兴趣。

2.

隔壁的女人，很少看见她出门。似乎她和我一样，是一个喜欢黑夜的人。我常常在夜里码字码得腰酸背痛的时候，到阳台上去伸伸懒腰，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偶尔会看见她深夜也站在阳台上，长发遮住大半张脸，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我总是礼貌地向她点点头，然后马上缩回房间，不去打扰她一个人的世界。

我们的阳台遥遥相对，但我却从来没有看清过她的样貌，只记得她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和她像王菲一样悦耳空灵的歌声。

一天，我出门大采购。我常常一次就采购几天的食物，然后蛰伏在家，有灵感的时候，抽着烟，不分昼夜码字。没灵感的时候，通宵看碟片，看书，看到眼皮打架，昏昏睡去。

我提着一大袋食物，坐上电梯。就在电梯将要关门时，一个女人快步走进来。是隔壁的女人，虽然我对她的歌声甚至哭声都已经很熟悉了，但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的模样。

这个女人身形纤细，披散着长发，虽然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素面朝天，依然能看出她精致的五官，绝美的面容。真是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这样颠倒的作息，换作别人可能已经变成憔悴的的昨日黄花了。

她朝着我点头微笑，那笑容宛若一抹阳光透过云层，我一瞬间有些晕眩。

我想起三毛说过的那句话：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

是的，这个女子就是这样，任他是谁，都会在她的笑容面前迷失自己。

在狭小的电梯里，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人的气息，温暖馥郁，充满魅惑。

我有些局促不安，我这样一个单身狗，身体里的荷尔蒙得不到释放，应该是最经不住诱惑的危险动物吧。

为了避免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想入非非，我退到了角落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来回缠绕在她的身上。

她的修长的脖子处，有一缕发丝柔软地卷曲着，像一根触角伸在空气中，在她和我之间，又像一只挠痒的小手，心痒难耐，却没有被挠到。

她一定感觉到我在不自然地吞咽口水，走出电梯时，她的嘴角有一抹玩味的笑容。

3.

又是一个月光似水的夜晚，我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隐约听见女人在打电话，不一会儿便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正犹豫着是否过去看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开门一看，隔壁的女人披散着头发，眼角挂着泪，手里提着一瓶红酒。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轻易就搅动了我心里的一池春水。“能陪我喝杯酒吗？”

我当然很乐意，和美女共饮，这将是一个无比美好的夜晚。

“你一定会笑话我吧？我就像个疯子。”

“怎么会，哪有这么美的疯子。”我脱口而出。

她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笑了。“我有抑郁症。”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难怪了，这个深夜唱歌，哭泣的女人。

喝得微醺的女人，娓娓讲诉起她的故事。她叫冰蓝，因为被前任抛弃，患上了抑郁症。

冰蓝的前男友叫墨尘，两人郎才女貌，在大学校园是人人羡慕的一对恋人，一起走过了甜蜜的大学时光。

毕业后，毫无背景的墨尘郁郁不得志，干着最苦最累的工作，薪水很低。冰蓝和墨尘蜗居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墨尘的薪水交了房租就所剩无几，两人每天吃着一碗简单的炒饭就咸菜，你一口我一口，也很满足。偶尔去路边摊撸串，就觉得是人间美味。

在两人连吃了一个星期泡面以后，冰蓝终于找到工作。当冰蓝兴冲冲地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墨尘正抱着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墨尘妈妈生病了，需要钱。在墨尘老家的人眼里，墨尘在大城市工作，一定活得特别光鲜亮丽。母亲生病凑不出钱来，他会变成大家眼中的不孝子。

这一夜，墨尘翻去复来辗转难眠。第二天，墨尘找到公司的主管，主管破例预支了三个月的薪水给墨尘寄回老家。蓝冰以为，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谁知道墨尘却对冰蓝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不会再吃泡面了。”

此后，墨尘每日意气风发，又变成了大学里那个才华横溢，有着阳光笑容的墨尘。墨尘的主管，是一个未婚的33岁女强人。自从知道墨尘的家庭情况以后，墨尘的上司不仅仅预支了薪水给墨尘，还给他介绍了很多私活儿。

利用上司的人脉，墨尘干私活儿挣了不少钱，职位也提升了，薪水也涨了。只是墨尘常常加班，冰蓝常常等他等得在沙发上睡着。

两人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再也不用天天吃泡面了。可是冰蓝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形只影单，以前吃泡面相守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值得怀念。

4.

冰蓝说，如果能回到过去，她宁愿她没有撞见那一幕，哪怕是自欺欺人，她愿意活在墨尘的谎言中，只要不撕破脸就好。

爱，可以让一个人卑微到尘土里。

那一个夜晚，墨尘又加班。冰蓝做了墨尘爱吃的菜，准备去公司给辛苦加班的墨尘一个惊喜。

暮色降临，冰蓝来到公司，整个公司空无一人，只有墨尘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冰蓝顽皮地悄悄靠近，用手指扒开百叶窗偷望，而室内的活色生香的画面，让冰蓝如遭暴击。

女上司半裸着上身趴在墨尘身上，墨尘的寸衫解开，两人粗声喘息，眼睛充血，脸被充斥的欲望扭曲变形。地上散落着高跟鞋、外套、丝巾，一地狼藉。

这一幕深深击败了冰蓝，心碎一地的她，意欲转身逃走，脚却沉重得迈不动一步。她手里的饭盒哐当掉落，米饭洒落一地。

听到声响，墨尘和他的女上司衣衫不整地开门出来，看到的是悲痛欲绝的冰蓝。

这一夜，冰蓝哭了一夜，墨尘想要靠近，冰蓝就恐惧地缩在角落，双手环抱着自己。两人之间的沉默使得空气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没有苍白无力的解释，没有翻天覆地的争吵，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裂痕永远没有办法弥补。冰蓝第二天收拾了行李，黯然离开。

冰蓝发了一条简讯给墨尘：我宁愿一辈子陪你吃泡面，可是你已不是当初那个和我吃泡面的男孩了。

离开后的冰蓝，陷入悲伤和焦虑，掉入了抑郁症的漩涡。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落。冰蓝觉得自己在最好的年华，迅速地凋谢。

到了夜晚，冰蓝就像一头困兽，睁着眼睛看着天边一点一点发亮。在无尽的黑夜里，无处躲藏，无所遁形。

之后，冰蓝依赖上了酒精，常常需要喝醉才能昏昏入睡。无处发泄的冰蓝，有时会失控地打电话给墨尘，胡言乱语一通，第二天酒醒后，又感到羞愧难当，心里后悔不已。

而那个男人，只是沉默，一直沉默，看冰蓝在痛苦的泥沼里浮沉。

“我很可笑吧？”蓝冰笑着问我。

“是那个男人，有眼无珠，他不懂你的好。”

蓝冰眼里有晶莹的泪珠，盈盈欲滴。那一双眼里，除了忧伤还多了一抹光亮。

这一夜，我凝望着睡在我床上的冰蓝，姣好的面容，柔顺的长发，婴儿一般的呓语，心里的柔软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我抑制住内心的骚动，闻着女人身体的暗香，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冰蓝看着睡在地板上的我，笑了。

5.

此后，冰蓝常常到我屋里来，她静静地看书，我伏案码字，有了女人的房间仿佛开足了暖气，春意融融。

冰蓝偶尔会做几道可口的小菜，和我对饮。

“我的失眠症好了很多，你是治愈我的良药。”冰蓝抿嘴笑道。

“我这良药，吃起来味道怎么样？”我笑着逼近她。

“待我尝一尝，才知道。”冰蓝眨眨眼，调皮地说。

其实是我早就想尝一尝她的味道了，听到冰蓝挑逗的语言，我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扑倒了她。冰蓝欲拒还迎，尽显女人的妩媚，撩拨得我欲火中烧，我仿佛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

这一夜，我抑制已久的荷尔蒙尽情释放，我像一个驰骋疆场的勇士，开疆拓土，所向披靡，直到身下的女人，软成一根藤蔓，紧紧依附在我身上，又宛若一池春水，泛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浪花。

潮水退去，又翻涌上来。我们是沙滩上精疲力尽的鱼儿，喘息着相拥睡去。

也许，新的恋情是治愈失恋的最好的良方。

冰蓝很快就恢复了活力，脸色红润，语调轻快，在我的臂弯里，能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

冰蓝年轻的身体给了我创作的激情，我的写作更加顺畅，文思泉涌。

而冰蓝，总说我是治愈她的良药，有些依赖于我。

我笑着对她说：“我这个药性只是暂时的，你可不能对药产生依赖，治愈你的只能是你自己。”

她哈哈笑着说：“我有病，药不能停。”

半年后，冰蓝一切恢复正常。她找了一个幼师的工作，每天和小孩子们在一起，她看起来很快乐。

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黑夜不再漫长。

而打破这一切的，是冰蓝的一句话。

“我们结婚吧！”冰蓝对我说，在一个平静的午后。

我大吃一惊，沉默良久之后说：“我爱你，但是我不会结婚，我是不婚主义者。”

冰蓝怔怔地望着我，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不愿意把彼此困在婚姻里，不愿意看着你变成蓬头垢面，身材臃肿的家庭主妇，不愿意看你打嗝、放屁、磨牙的样子，那样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会让我对爱情对生活失去热情。”

冰蓝惊慌地摇着头，“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希望多年以后，我们回忆起彼此，会是现在这样美好的样子。”我走过去，把冰蓝拥在怀里。

“其实，你一直都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孤独的夜行者，我的生活就是流浪，在流浪中寻找创作的力量。”

冰蓝的泪，簌簌落下。

机场，冰蓝为我送别。

不是每个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后，生命中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就要挥手道别。而我们要不问前路，继续前行。

爱，没有永恒，只有当下。

我爱的女人，请不要在深夜哭泣。

6.

离开冰蓝之后，我游历了各地美景，一边走一边写，我所看到的美景，所见到的风土人情，都源源不断地变成文字流淌而出。

我感到平静而快乐。只是深夜，会想起冰蓝那柔软的令人沉醉的身体，担心她会不会还在深夜哭泣。

我来到西藏，我的目标是向往已久的墨脱。墨脱，在藏传佛教经典中被称为“隐藏着的莲花”，那里也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仓央嘉措的出生地。

汽车行驶在墨脱峡谷的半山腰上，仿佛行进在一个巨大的高山花园之中，让人步步惊艳。到了海拔4100米的嘎隆拉山口，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我和向导要翻越嘎隆拉山口才能到达墨脱。

我没有听向导的劝告，执意前行。我埋头在风雪中前行，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高原反应让我举步维艰，气喘吁吁。忽然，山谷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向导神色一变，拉着我赶紧跑。我本能地想到，遇到雪崩了！身后的雪夹着冰块像潮水一样涌来，我们最后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等我恢复知觉时，向导在用烈酒灌进我嘴里，我呛得连声咳嗽。“你终于醒了。”向导松了一口气。“我们俩差点葬身在这雪山上。”

我捡回一条命，身上有好几处冻伤。“小伙子，你结婚没有？”

“我不结婚。”我回答。

向导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如果你刚才交代在这里了，那不是没人给你收尸啦？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向导摇着头。

心有余悸的我，心里想的是，差点再也见不到我的冰蓝了。在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我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

未来太远，我们能把握住的只是现在。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也不知道。

我拿起手机，在上面输入：冰蓝，嫁给我，好吗？我知道山上没有讯号，但我还是按了发送键。我想告诉她，我爱她。

一年后，背着背包的我，来到了冰蓝的家门口。脸晒成了古铜色，胡子拉碴，一身脏兮兮的登山装，像一个流浪汉。

开门见到我的冰蓝，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一把跳到了我的身上。

“我娶你，好不好？”我在冰蓝耳边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