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事的时候，我喜欢去西堤路散步这个习惯持续了很久。我坐在这里寂寞陪着我，在昏暗的路灯下过往的人们看不清我的双眼，我看着他们来来往往一阵茫然。夏夜的河风夹杂着鱼腥味吹过我的脸，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我看见了她。她倚靠在河岸旁用大理石砌成的栏杆上抽着烟，默默的看着河面上倒映着的对岸的灯火。她背对着我，在昏暗的路灯下她的背影看起来像一副轮廓分明的黑色剪纸。
“有火吗？” 我走上前对着看向远方的她说道。
“嗯？” 她取下嘴里的香烟有点惊讶的转过脸看着我。
“你说什么？”
“有火吗?”我举了举手中未点燃的香烟再一次说道。
她拿出火机，我俯下头叼着烟对着火焰吸了一口。
“谢谢，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我对着空气吐出了一口烟，感觉心情忽然变得好了很多。
“是吗？”
也许她有不想提起的事，我没再多问。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各自抽着烟，看着对岸的灯火。
“你经常在夜晚来这里吗？”在河风下烟燃得很快，我打破了这沉默，我想也许我们交谈的时间不多了。
“最近才开始，觉得这里很好，又或者自己想找一个地方安放一些事。” 她看着河面上闪烁不定的光，兀自说着。
看着她说话的样子，我忽然对她产生了很亲切的感觉，我觉得我们有些地方很相似。
“我想我该走了，有风的时候烟总是燃得很快。”我说着话随手将烟蒂扔向了水里，它落水划出的弧度很美， 像流星。
我转过身准备走的时候，她说:“你还会再来这个地方吗？”
“也许吧！——你呢？”
“也许吧！”我们相视而笑，各自分手。
以后的很多天夜晚，我与她在河边谈话、散步，我们的关系变得有一些暧昧。
“那天你其实有火，是不是。”我跟她一起走着。
“嗯。——被你看出来了，我其实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恰好遇见了你。”
“看得出来你经常一个人。”
“你呢？”
“我？——现在跟你一样。”
“现在?”
“嗯。”
“……”
疲倦的时候我们会走进附近一家名叫 “玫瑰”的餐厅，吃点东西，或者喝一点红酒。这家餐厅的灯光是暖色调的，照在人的身上感觉很安定，像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她坐在我的对面，举着高脚玻璃酒杯喝着红酒。她很喜欢看着窗外，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默默看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很美，我一直看着也不觉得厌烦。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她看着我的眼睛说着。
“因为你很美。”
她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她的眼神游离不定，我想她应该是醉了，他抚摸着自己的脸看着杯子里的红酒开始兀自说着一些话:“ 曾经他也对我这样说过，我很爱他，我拼了命的想留住他，可是上天总是对我不公。在他生病的那些日子里我彻夜未眠，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去拯救他的生命，我不想失去他，可是他还是在那个清晨离开了我。我的心真的好痛，我真的太痛苦了。我忘不了他。——你知道吗，我真的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我终于才知道，那些无数人演绎的爱情故事是存在的……我……”
她胡乱的说着话，眼里渐渐有了泪光。 她用双手捂着脸，我听到她细微的哭泣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喝醉了，我们该走了。”
我站起来走到她旁边，递给了她一张纸巾。她仰起脸看我，因泪水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异常湿润，像一个落水的人。
“你说好的要陪着我的，你为什么丢下了我，你明明向我说好了的。我……我恨你！”
她看着我，哭着对我说着。
“你认错人了，你喝醉了，我们该走了。”我试图扶着她离开。
“我喝醉了吗？”
我想她一定没喝过酒，因为喝过酒的人不会这么轻易醉了的。
我扶着她离开。她的身体很柔软，我环抱住她的腰，她的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胸口，嘴里仍旧在小声呢喃着。她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很心疼，她一定很疲倦了。
我询问她的住处，她什么都没有回答， 我只好把她带回我的住处。我的房间很小，一房一厅，这里有很久没有来过其他的人了。房间很简洁，我是个不喜欢任何复杂事物的人，大概是因为我害怕麻烦。
我扶她上床，脱掉了她的高跟鞋，她的脚看起来洁白如玉，她应该是个温婉的女子。我给她盖上了被单准备关上灯去客厅休息，转身的时候我突然被她下意识的抓住了手，我牵着她的手呆呆的站了几分钟，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心口一阵撕裂的疼痛。
看着她沉睡着的微红的脸，我的心变得异常安定。我不清楚我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此时我对自己感到无比陌生。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带着疑问我慢慢的俯在床沿睡着了。
睡梦中我感到有人抚摸我的脸，那双手柔滑、温暖无比，像母体的子宫包围绕着我。我的意识忽然变得空旷了，什么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晨光熹微， 我走到客厅透过玻璃窗向下看去。 她独自走在马路上，侧面吹来的晨风撩起她后脑的长发，我目送着她消失在转角，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以后的很多天夜里我独自一人在西提的河边坐着。我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开始不停地抽着烟，心里空落落的，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笑一颦，她的言语，她的一切像刀刻般留在我的心上，思念像上瘾一样攫住我的思想，不得安宁。
街上的行人渐渐消失不见，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在街灯的光里，一切好像被定格，有飞虫不时在灯光下飞舞，我仰起脸看见满天的繁星在我头顶流淌，像海。
在凌晨的夜里我抽完最后一支烟转身准备离去。
“叶生。”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收回迈出的脚步，身体一阵颤抖。我慢慢转过身，她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在街灯的光里我看见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一头长发自然的垂在双肩，双手提着一只小巧的皮包，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
她站在距离我一两米的地方，我们站在灯光里，像是在上演一部舞台剧。
“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
她说着话慢慢的垂下了头。
我走过去抱住了她。
“我放不下他。”
她俯在我的肩头，默默流下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袖。
“你没有放不下谁，你放不下的仅仅是你的执念。”
我牵着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
这里夜深人静，我们四目相对，站在时空里，站成永恒。
“走吧。”
我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里，凌晨的夜里她俯在我的胸口在床上渐渐睡着了。我抚摸着她的脸颊，内心无比柔软，我吻上了她的额头，关上了灯。
没有事的时候我们喜欢去看一些电影，去很远的地方看一些风景，说着一些亲密无间的话。
有些时候的夜里她会无端醒来，莫名的流着泪，我安慰着她，谈一些了无边际的事。
“你有曾经爱过的人吗？”
“不知道，有一个曾经在一起的人。”
“为什么会分开。”
“她说我让她痛苦。”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
“现在，我只愿好好陪着你。”
“……”
夏日午后的公园里零星的散落着几个行人，我们走在森林里，呼吸着混杂着蝉鸣的燥热空气，间或吹来的风穿过我们衣袖的空隙，凉爽着皮肤。为了戒掉抽烟的习惯，我们经常在公园散步，我也才知道她曾经没有抽烟的习惯，因为那件事，那段时间她才渐渐对烟着迷。
“你呢？”
“我？—— 大概是为了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
“嗯。——创作的时候也会抽，抽烟的时候很容易找到灵感。”
“不抽烟会影响创作吗？”
“没试过。”
“试一试吧。”
夜里她坐在沙发上，我架起画板。
“我该怎么坐呢？”
“不用刻意，像平常一样。”
“……”
她坐在靠窗的地方，窗外的夜空散落着几点星光，一切都变得深远而又安静，她静静的看着我。
“已经在开始画了么？”
“嗯。”
“……”
我用画笔勾勒出她的每一寸皮肤， 她的轮廓愈渐清晰，我像是在擦拭一张铺满灰尘的镜面，我在里面看见她的灵魂。
“完成了吗？”
“嗯。”
她走过来，看着画板上的自己。
“她的眼睛好像看透了我的心。”
“是吗？——这只是一副你的画像。”
“画的很好。”
“因为你很美。”
“……”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抽过烟。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事好像都已经走了。我们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她说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离开这里的前一天我们去了一个地方。
那天天气晴朗，有飞鸟在墓地的上空飞舞，我们站在墓地中央。有风吹过来拂过一切，不知道带走了些什么。
她放下了手中的花，闭上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走吧。”
她睁开眼牵着我的手离开了这里。
夜里她从浴室里赤裸着身子走出来，我将她抱到床上。我们拥抱着彼此的身体，她在我的身下小声呻吟着，我们喘息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像风声。
一切都太过遥远，没有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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