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听人说是草草的裹了个席子就给送出了门去。
还没来得及缓神,这长安城里的唱曲头牌便换了人
咿咿呀呀的照旧演着那些戏码,没人记得这之前是红玫瑰还是白牡丹的
说来也怪的很,还没到十一月,这年的冬天仿佛就已经来了,寒的有点头皮发紧。
茶社里的老爷子还在烧着水,几个裹着大袄的茶客哈着热气,兜着手就进来了。
各丢了几分钱,点了杯茶,找了个避风的档口坐了下来。
“你说那谁啊”掀着茶盖,呼开了茶沫子,抿了一口,意味深长的愣是没等到下一句。
“到底是戏楼里的,知道点啥说说”身旁的急性子就忍不住了。
这意味声长的话总是要不急不慢的才有劲头。
“可惜是可惜了点,不过这也得怪她,看不透”
“看不透?”这话很显然勾起了大伙的好奇心,“看样子还真知道不少啊,你倒是把话说个明白呢”
话到了嘴边,硬是没吐出半个字,脸色也不怎么好了,就好像一不小心的喝了根茶梗,吞也不是,吐也不得。
“哎哟,你这一问一句的,可真是不得劲的狠!”
茶社里陆陆续续又进来几个人,周遭一闹腾起来,这话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茶再续了几次,风一起来,大伙也就散了。
戏子终究是个戏子,就像一口茶沫吐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了。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没过几日,长安城里就迎来了喜事。
几台大轿子,锣鼓喧天,红绸红喜字愣是把这长安城的冬都给吓跑了
坐马上的官家公子,大红花比那血还红艳。
路过戏楼的时候,没人发现官家公子的眼里愣是晃过一丝惊慌……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听人说是草草的裹了个席子给送出了门去。
没人知道戏子是什么时辰死的,
只知道她脖颈上一道血红,刀口干净利落的愣是没半点犹豫
这桌边上躺着个官家装扮的男人,人去的时候,还以为也没了气
哪知一动,竟然还就醒了
慌里慌张的披头散发的就跑走了
这戏班的老板顿时就慌了,台柱子倒了,这曲儿谁唱,这银锭子还指望着谁来挣,
但这官家公子的一身行头,想闹闹几句,都只好当做吃了哑巴亏,不敢声张半许
台柱子倒了,戏楼的生意一下子就跌了冰窟窿
不过这说来也怪的很,两日后,一这身板,唱腔都不逊色的姑娘寻上了门,但唯独就是这眉眼间有那么些许像……像……,戏班子里的人都莫名寒颤
老板两乌眼珠子一滴溜,大喝一句:“像什么像!”
说着就把姑娘给收了,就是厉鬼,也得看在银锭子的份上这戏也得给我唱下去咯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本以为这戏楼子里再也热闹不起来了,没想到这新来的姑娘一开嗓,
便把整个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儿都给唱来了
戏老板看着银票子,银锭子的把布袋子塞的鼓鼓囊囊,乐的半宿都没合上眼
心里琢磨着,这老天爷到底是待我不薄,丢了个招财童子,反倒给我送来了个财神爷
喜是喜的紧,但没几日,怪事儿就莫名其妙的来了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这日官家老爷带着一家老小来看个热闹,不曾想才看了几场,这官家公子便痴颠颠的揪自己的头发,劲儿大的狠,愣是把头皮都给揪出了血印,最后上来几个大汉才给停。
经过这么一出,戏是甭唱了
戏楼子也识趣的挂了个休整几日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然后长安城官老爷家公子莫名其妙的就疯了。
于是茶楼里的热闹又起来了
“当时我可不就在场么,可邪门了”
“你可劲在这胡诹诹吧,说的神叨叨的,老爷子你这茶咋这么多茶末,呸啊呸!”
“这世道不好咯,这刚入的一批茶叶,也就面上些许能看,这底子里都是假的…”
“老爷子,这给加壶水!”
“来咯,就来!”老爷子利索的操个钳子往炉子里一挑,这红烫的水壶子就上来了,麻溜儿的去给客官加水去。
本以为这话被岔开了便就这么过去了,不知谁又撩了一句,大伙又可劲的聊了起来
“你可不知道了,这事可玄乎了,”这说话的头上戴着顶素色帽子,没什么纹路,边角也被磨的发了白:“那话咋说来着,被脏东西摸了头!”
脏东西,大伙心头上咯噔了一下。
“茶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老爷子不知道何时就杵在了大家身后,提着冒热气的铜壶,瞅着素色冒顶:“你这茶还喝吗?”
“喝喝喝,当然喝”说着便把杯子里仅剩的茶水喝了精光,冲老爷子咧咧一圈黑黄斑的牙:“再续点,再续点”
“这都续了多少回了,还能有茶味儿么?”
话是这么说,茶还是得续,就和这事儿,当真是越嚼越有劲,越发的有趣了。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这本寻常的事儿突然的就变得不寻常了。
“不好了,不好了,真的闹鬼了”
天还蒙蒙亮,第一个出门练功的人一脸惊慌的扯着嗓子喊着。
“这是怎么了!”戏老板匆匆的虎了件衣服上了身,从内屋跑出来
“闹,闹,闹鬼了!”喊话的是戏班子里年纪最小的六子,答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什么鬼不鬼的!”戏老板心里也是忒慌,“大白天哪里来的鬼?”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的闻声汇合过来,
“真的,我没说瞎话,”六子仍旧惊魂未定的样子,“那戏服就流血了,真的,戏服在那淌血,我看的真真的!”
“戏服流血?”
“戏服怎么会流血了?”
“难道真的是回来索命了?”
这话题仿佛上了魔力,在戏班里慢慢发酵
“都给我安静咯,六子,你带我去看看,什么鬼怪灵神的,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不信了!”戏老板心里有多慌,嘴里就有多硬气……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戏班子闹鬼的事儿就接二连三的起来了。
戏老板当真是慌了,请了长安城里最神的大师来为冤魂超度,还特意择了个黄道吉日,唯恐有半点差池。
到了这日,戏班子里是能贴黄纸的便都贴上了,经文,戏老板愣是看了多遍,就差没自己糊了水让大伙都喝下去,以保百鬼不亲。
只见大师煞有介事的摆了阵法,对着黄符喷上一口水,随后嘴里念念有词的,看着好像是通灵的样子。
一旁的众人都攒着手,心情复杂。
啊呀呀呀!啊呀呀呀!啊呀呀呀!
刚跳了几步,啊呀呀呀就变了调,一声惨烈的啊呀!
等众人反应过来,大师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挣扎着往外吐了几口白沫,两眼一翻,人就没了。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戏班子的老板花了重金请来的法师也死了。
戏老板两眼一傻,心里只冒出来两个字,完了。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成了厉鬼。
这事儿听起来越来越玄乎,越来越让人瘆得慌,长安城里的人也都开始不安起来。
戏老板心里也慌,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说不上多么矜矜业业,但也好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就会摊上这样一桩事了,戏老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哐当的一声把整个凉夜都惊醒了。
戏老板嗖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敢出声,侧着耳朵听。
风把窗户纸吹得呼呼作响,戏老板缓缓的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出门。
夜怕是死了,戏老板的后脊骨莫名的冷汗涔涔。
风邪冷邪冷的,隐隐约约的透着阵阵呜咽声。
谁?!是谁?谁在那……
戏老板都听出自个声音在打着颤儿,他猫着身子,朝着呜咽声传来的方向挪着步子
给我出来,装神弄鬼的,我都看见你了!
戏老板哆哆嗦嗦的挪着步子,哭声越来越清晰了,越来越……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戏老板被发现的时候,直挺挺的躺在院子的中央,惨白的脸让戏团里的人都吓傻了
大伙推搡着,愣是不敢上前去探探鼻息,平日里溜须拍马,跪舔的主这会儿也慌了神,眼珠子一提溜,指着团里最小的六子:你去,去看看,还有气儿不。
六子可哪敢支声啊,硬着头皮,猫着身子,小心翼翼挪了几步,瞅着越发近的白脸,犹豫了。
“干啥吃的呢,瞧你个磨叽劲儿,利索点”方才还瑟瑟发抖的主现在倒又趾高气昂起来。
得嘞,咬咬牙,去吧!六子心里一横,伸出个食指,然后噗通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咋了!”一众人七嘴八舌,但都是心知肚明故装傻“死了吗?”
“还……还活着”六子颤颤呼呼的伸出手,指着戏老板的脸“还有气儿,还有气儿的……”
诶!
咋还有气?咋就还有气儿!
伙子们都小声叽歪,心底的谱儿啥人都清明的很。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戏班子的戏老板成了个活死人。
戏班子的名声算是彻底的黄了。
这坊间内外都说叨着,这戏班子不祥,这戏班子闹鬼,这戏班子啊,受了戏子的诅咒了,谁听谁倒霉。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戏班子的戏老板成了个活死人
没多久,这戏班子便散了。
当晚,戏班里的几个老伙子在堂厅里聚了聚,几杯酒下肚,撒呀的就开了嗓子
咿咿呀呀的几句之后,就成了哽咽声。
许是想到多年前,这戏班子里也算是可劲的热闹,门庭若市。
谁人不知道这戏班子里的角儿、曲儿、轴子都是城里顶好的,那会儿皇帝还没翻位儿,可总是要钦点着上宫里头演的。
这戏台子也不像此刻,踩上去是嘎吱嘎吱的木嘎拉声儿,听着可就不顺耳了
这末服可曾像现在这般积灰,还不是都整的干净利落的
倒咯,倒咯!呵呵,几声冷笑,这原本乐呵的酒喝着便钻心的凉了。
满上,满上!一瓷碗儿扣在了桌案上,手上陈年的刀疤泛着晃亮,若不是瞅了眼那伙子的脸,兴许要以为是武生行当出生的主儿;
“怎的,今儿不养嗓子了?”这会儿说话的才是戏班里数一数二的武角儿,想当年也是叱咤了整个长安城的。
养嗓?刀疤的手儿一抬,格格不入的兰花指儿,拈起盘里的蚕豆,磕嘣了一下,然后往手心里一吐,悄悄掩在了酒杯子后头,“过了今儿,这长安城里便不再有章二爷咯!”
你也要走了?武角眼颤了一下,眼眸里的光瞬间就黯淡了许多。
“可不得走么,这戏楼子里还有啥可留恋的,还阴森森瘆得慌”,接话的自然不是章二爷,“这外头都说闹那个……我可不想被冲了霉头,折了寿”这伙子在戏班里也有些年头了,一直跟着章二爷前后打点,想着二爷走了,自个也必是不会留的,心里琢磨好歹也能跟着二爷出去谋个路子,但不曾想,这二爷是二爷,伙计终究只是个伙计,二爷这些年办的是花旦,心思也如那女子般缜密的紧,他听着伙计的话也不作声,心里的算盘早已是打点好,这发财的路儿多带一个人都窄的慌,何况还是个不想干的人,便故意岔开了话:金弟是不走吗?
武角儿端起个酒瓶子,仰头虎了口酒,瓷碗往桌上一摆,末了也没吐出个只字片语。
于是这酒便当真是喝死了,乏了,众人便散了。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戏班子的老板成了个活死人。
本就该树倒猢狲散的就此结束的事儿,却又起了个波澜。
次日一早,六子来戏楼子里想寻着点行当出去倒腾几个银锭子干点买卖,不曾想这刚进后院,差点给吓得见了阎王。
后院的石桌边,血糊了一地,隔了一夜都嵌进了石缝里,咸腥咸腥的。石桌边倒着三个断了头的,脖颈上的刀痕干净利落的漂亮。
有鬼!女鬼索命!女鬼索命啦!
这下子六子是彻底的疯了,他连滚带爬的冲上大街,边跑边喊着鬼!鬼啊,女鬼索命啊!
愣是把死一般寂静的长安城给喊醒了。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这好端端的一戏班儿便成了人人口中忌惮的鬼院儿。
主事的老爷被人从温柔乡里拖了出来,心里脸上统统写着个不乐意,就想着草草结了案得了,可堂下跪着的这个六子,扭着身子,翻着眼皮,也不知是装疯还是真疯,半晌除了个“鬼”“有鬼”便没的一句他话
“去去去,把他给我拖下去,本官见了心烦,”主事的老爷早就不耐烦了,挥挥手,让差吏把六子拖了下去,这软趴趴的皮囊还弄脏了衙门的青石地,一股子的骚味。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戏院儿的六子被拖走后,这长安城里的传闻变得越发神乎其神。
可这话赶话的,也比不上日常里的琐碎,渐渐的长安城又恢复了死寂。
只是那戏楼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地儿,连流浪的野猫野狗也不愿靠近。
而戏班子的院子里,却并非外界所传的那般阴森恐怖。相反,月光下,石桌旁,一道身影若隐若现,正是那戏班子的戏老板。他面色惨白,双眼空洞,仿佛失去了魂魄,但身体却能如常人般行动自如。
此时,他正低声吟唱着一段无人听懂的戏曲,声音婉转动听,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月光洒在他身上,竟似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更显得他神秘莫测。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戏老板停下了吟唱,缓缓转身,看向了后院的方向。那里,正是六子发现三具无头尸体的地方。
戏老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缓步走向后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当他走到石桌旁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了地面。
只见地面上,那三具无头尸体的鲜血已经干涸,但留下的痕迹却依然触目惊心。戏老板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们为何还不离去?”戏老板低声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和悲伤,“难道真的要我以死谢罪,才能平息这场风波吗?”
说完,他抬起头,望向了漆黑的夜空。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光轨。戏老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一群手持火把的人冲进了戏楼子,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戏老板转过身,面对着这群不速之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
“终于找到你了,戏老板!”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紧盯着戏老板,“你的戏班子出了人命,你作为老板,难辞其咎!”
戏老板微微皱眉,他并未辩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汉子打量。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些人都不会相信。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相信那些流言蜚语。
“把他带走!”汉子一声令下,几个差役立刻上前,想要抓住戏老板。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见戏老板的身体突然变得虚幻起来,仿佛变成了一道烟雾。差役们扑了个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而那汉子也是愣住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汉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戏老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夜空中。
“鬼啊!他是鬼!”有人惊呼道。
顿时,人群中响起了一片惊恐的叫声。那些手持火把的人纷纷扔下火把,转身就跑,仿佛生怕被那鬼魂缠上。
戏楼子再次恢复了宁静,但这次的宁静中,却多了一丝诡异和恐怖。人们都知道,那戏班子的老板已经变成了鬼,而那戏楼子也成了真正的鬼院儿。
然而,真相究竟如何呢?或许只有戏老板自己才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那三具无头尸体又是怎么回事?这些问题,都随着戏老板的消失,成为了长安城中的一个谜团。
从此以后,长安城的人们再也不敢靠近那座戏楼子。每当夜幕降临,月光洒在石桌上,仿佛还能看到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低声吟唱着那段无人听懂的戏曲。而那段戏曲,也成为了长安城中最恐怖的传说,被人们口口相传,流传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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