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妈妈在餐桌上问了句:你爸爸呢?
我和老公对视了一眼,就知道妈妈的病又犯了。我俩不作声的低头扒着饭,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还没想出一个最佳答案。
妈妈两年前被诊断患上了阿兹海默症,渐渐忘记或是搞混了很多事情。比如她常常把我家当成是外婆家,满脸惊愕的说她的红木梳妆匣竟然不在卧室的衣橱里了;或是拉着我老公的手,一口一个“阿翔”的叫,这个乳名属于我那个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哥哥。她有时也会忘记我已经结了婚,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深夜钻进我的房间,坐在床边硬要念“嫦娥奔月”的故事给我听,搞得老公穿着内衣站在一旁相当尴尬。
“你爸爸咋不来吃早饭呢?”妈妈又提高嗓音,强调了一遍。
我和老公对视一眼,依旧没有回答。这已经是妈妈第三次忘记爸爸去世的事了。
当她第一次忘记的时候,我们不假思索的告诉她,爸爸五年前就死了呀。没想到她却愣了几秒,突然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陈国柱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之后的许多天她都寝食难安,少言寡语,才一个月的功夫,人就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四个月后,当她好不容易才又接受了爸爸过逝的事实,她却第二次忘记了。面对妈妈的殷殷询问,我们再也不敢以实相告。还是老公急中生智,说爸爸回老家探亲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这个理由让妈妈着实安生了几天,可没出两个礼拜,妈妈就开始闹腾,说爸爸怎么去这么久,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去爸爸的老家找他。
我们起初并不相信妈妈还能记得爸爸的老家在哪里,可她却毫不迟疑、一字一顿的说“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陈村乡黄花村小学斜对面”。我不禁吸了口凉气,从此和老公盯紧妈妈,以防她真的趁我们不备溜出门去往三门峡。
我们就这样神经紧张的又过了三个月,终于,她又忘了。
她急了:“我问你话呢,你爸爸去哪儿啦?”
这一次,我们每说一个字都如履薄冰。
我抬起头,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的,摸着她花白的头发,轻柔的说:“爸爸还在天津大学读书啊,你们要在两年以后的冬天才能遇到彼此呢。”
妈妈闻言,脸颊竟瞬时浮上一抹红云。她像个少女一样的垂头微笑,羞涩的说:“是啊,两年以后,我们才能在青年湖畔相遇呢。那天下着雪,天地之间白茫茫的,湖面冻得好结实,我扎着马尾辫,抱着书本从湖边走过,看到陈国柱正在湖上滑冰呢,他会滑的花样可真多啊,旋转、跳跃,灵活得像一只黑色的燕子似的……”
我和老公安静的听着,不由自主的同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那双已经粗糙松弛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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