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大的愿望是当个王八蛋

1

第一次认识余老板的时候，我刚上大学，还怀揣着伟大抱负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他已经毕业两年了，此时正处在创业失败，人生重新归零，在现实打压和脱发的焦虑中不断奋进。

我们俩的相遇来源于一张广告传单。

还不是老板的业务员小余，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兼职发传单，那天在地铁口，他僵直的手臂硬是挡了我的去路，抬头就看到一个面相很凶看起来不太好惹的人，此时他别扭地挤出一点笑容操着工地英语说，

Do you want to change your life?（你想改变你的人生吗?）

然而他的表情却仿佛是在说，你的人生完蛋了一样。

啊哈？

我一脸蒙圈。

看着他手里的那张传单，写着学英语到XX，改变人生只需要踏出这一步。广告上印着几个典型的商务装扮的成功人士，拼命昂着脸，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们鼻孔的样子，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我也是无聊，接过广告单，搭话，真的能改变人生嘛？

一脸冷漠但很实诚的小余说，骗人的。

我再次发出迷惑的声音，啊哈？？

太傻逼了吧。

“报名有机会抽奖哦，泰国双人往返机票含五星级酒店五天四夜游。”小余看似有说服力地诱惑道。“还有电饭煲送呢。”然后他蹭地一下不知道从哪提出了一个雪白的电饭煲。

“中奖几率大吗？”

“不大。”

“……”

“电饭煲可以送。”

太傻逼了吧。

更傻逼的是我竟然被说服了，刷了五千块报名，竟然就为抽一次奖？？

整个过程很魔怔，看着字条上写着“谢谢参与。”

我只想拿这个昂贵的电饭煲砸了他。

2

业务员小余说我很机智，因为我不止得到了一个电饭煲，我还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难道我不是最昂贵的吗？我可是无价之宝。”当得知我的课程顾问是这个家伙时，我的脸已经很黑了，他还恬不知耻地自卖自夸。

三分钟热度的我后来自然没去上课了，业务员小余也没在那边打兼职了。

可能是日子真的无聊，又或者业务员小余这个人是真的有点意思，我们联系倒是频繁了起来。

此时的小余不断在打零工，几乎什么都做，从送外卖到滴滴司机再到售楼小哥，我每次打电话给他，他都有不一样的身份。

“小余为什么不找个稳定的工作先做着呢。”

“哪有什么稳定的工作，”小余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跟你说哦，你要叫我余老板，以后我是要当老板的人。”我马上能想象到他那臭屁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经常去找他吃饭，一开始看着凶巴巴的人其实就是个铁憨憨的傻大个。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

“你知道我现在攒了多少钱吗？”小余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想了想上个月他跟我说的数，嘿，到这个月应该不少了吧。

抬头看向他，小余果然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开店的钱有了，你真得叫我余老板了。”

“行啊，余老板有钱了哈，准备做啥？”

“开个麻辣烫店。”

“enmm，就是我们现在吃的麻辣烫嘛？”我被碗里的汤给辣的飙泪。

“嘶……是啊。”余老板也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真是个热血的场景。

3

我记得余老板曾经问过我，以后想做什么。

他找的这个清吧环境很闷，周遭都是一阵烟雾弥漫，几杯酒下肚，我的脸就已经很灼热了。

我想了想说，我啊，我最大的愿望是当个王八蛋。

什么样的王八蛋？余老板给我递了根烟，一脸萎靡地吞云吐雾起来。

“就是不思进取，不愁钱花，使劲吃饭，天天有人接吻的王八蛋。”

“嘿，那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余老板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你要不要来我店里当老板娘啊，王八蛋。”

我看着余老板，然后灌了一杯水，得了吧你，老板娘就算了，你把当年骗我的学费拿去你那入股，让我当个小股东吧。

“五千块入股？你是魔鬼吗！”余老板哇哇大叫。

我没搭腔，看着室内炫彩的灯光使劲晃了晃去觉得很恍惚也很迷惘，我想我是有点醉了。

然后我好像听到余老板在骂我，

你真是个王八蛋呢。

4

我临近毕业的时候，余老板的店已经开了三家了，生意红红火火的不像样。而他的肚子也越发膨胀了，倒真像个大老板的样子。

因为毕业加上实习的事，我越来越忙，他也忙，我们俩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微信上说话也总是寥寥几句。

等我闲下来的时候了才发现我们竟然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于是当我要余老板来我毕业典礼的时候，他歉意连连，说还是忙的不可开交，给我转了个红包。

我有些失落，觉得某些东西已经变了。

后来我正式工作了，跑到一家国企做一个朝九晚六的普通文员，我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那种无聊的社会人士。

但余老板是真的越混越好，从一个小麻辣烫店发展成了火锅城。

最近一次联系是他打电话过来，隔着电话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要结婚了。

我一下愣住没反应过来，调整了下情绪，我说，你行啊，一直静悄悄没动静，半天原来给我整了个嫂子啊。

他哈哈大笑，含糊了几句，说要我一定过来捧场，我也含糊没答应也没拒绝。

余老板结婚那天，我还是没去，在电话里歉意连连，说我出差了，忙的不可开交，然后微信上给他转了个红包。

这个场景就像毕业那会儿我叫他来的时候一样。

他说没关系，后面他还给我道歉。

我说，你的大喜日子你跟我道什么歉啊。

“没什么，”他在电话的声音一如既往沙哑，“就觉得该跟你道歉呢。”

“王八蛋。”

“你才是。”

我从公司人事部递了辞呈后出来，没忍住还是哭了。

我想，属于我们的那段时光确实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