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一个人住在乡下。
那日,我带着孩子送月饼,推开铁栅栏大门,迎上来一黑一白两只小狗,其中一只还"汪汪"朝我们叫。孩子们大声喊着:“大爷爷,大爷爷……”伯父从门帘后应声走出来,他手里拄着拐杖开心地边笑边问:"哦,是娃娃们来啦!"
我上前一步扶住伯父!伯父笑呵呵着"不碍事,不碍事!"
伯父住在一栋二层楼的房子,西边有厢房,东边空地上用砖头围成一小花园,花园四周栽种有冬青,手拉手密密匝匝地围成一个圈。除了冬青有两棵挂满果子的柿子树,一架丝瓜藤上零零星星挂着半黄半绿丝瓜,一棵雪松守护着老人和干净舒适的小院。最有生趣的是柿树枝上挂着的两个鸟笼,此刻鸟笼里的小鸟正好奇的望着我们。小狗被伯父呵斥后显然对我们失去了兴趣,一前一后甩着尾巴跑回后院。
“走,爷爷给娃拿吃的!”伯父说着朝里屋走去,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展现给我的是一幅安静的画面。十几个平方的小房间被布置的井井有序,一张1米5的大床上摆放着叠得整齐的被子,一张书桌上放着一台小收音机和扫床的条帚,一个旧式的柜子上整齐地堆放着几盒糕点,红红绿绿的颜色似乎装点着素色的卧室。南边是一面通顶的大窗户,此时,阳光洒满整间小屋,愈发显得干净,朴素。房间里竟然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虽然简单,但给人很舒适的感觉。这时,伯父已经伸手去拿糖果,我连忙摆手示意孩子们不吃,让他留着!
八十八岁的伯父习惯一个人生活,堂哥堂姐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愿意离开家。除了有时二哥二嫂送点可口的饭菜,多数都是自己做饭。伯父身体还硬朗,只是一只眼晴视力下降,听力也不大好,说话要大点声否则他是听不大清楚。虽然独居显得寞落,儿女们每周都回来探视,一周的食材也就备好了。
伯父一生无欲无求,也许与他的前半生有关。解放前家里也算殷实,爷爷让他的孩子们都进学堂读书。爷爷学中医有自己的医馆,还有一个杂货铺,因为为人豁达大方,十里八乡的人都愿意来我家抓药或买家什。如果不是爷爷后来卖了医馆置办了三十多亩地,伯父的命运可能就不会改写。
那年十九岁的伯父就读于陕西省办国立师范学院(陕师大前身),眼看六、七月就要毕业,可是爷爷生病了,他是长子必须回家夏收(其它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三、四)。农活是干完了,那个爱打篮球的青年也错过了毕业。事情也巧,学校辗转也挪走了。隔了一年,伯父的班主任后来调回北京,让他去西安找留下的老师补上毕业证,安排工作。都被伯父婉拒了。
谁能想到,伯父在农村做了一辈子饲养员,而且是开开心心做了一辈子,直到生产队解散。
印象中伯父最初的记忆就已经是五十岁左右,小时候只知道他就是一名饲养员,关于那些往事也是从父亲口中得知。伯父却从未对小辈讲过。
我在院里待了十几分钟,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大概走出七、八步远时,只见伯父拄着拐杖追出院门,我扭过头连忙又挥手再见,孩子们也大声喊着:“大爷爷,再见……"
伯父挥着手,久久站着,古铜色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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