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诗行

行走的诗行

他是个画家，但与一般的画家不同，他画通禅理，禅也是画，画也是禅;他是个诗人，但与一般的诗人不同，他行吟得句，且行且吟;他也是一个修行者，但与一般的修行者也不同，其所修行轨迹都能从他的文字笔墨之中，看到他修行得道的些微点滴。他，就是我的好友、旅庐画家――把庐山当家、以家为庐的画家——吕耀炜先生，法名法乐。

每天第一时间打开微信，我喜欢看他在朋友圈中所发一天的画作。这是他一天下来的活动范围，或书画笔墨，或感想随笔，无论文字或线条图画，细心的人，都能从他的字里行间，画图片纸中管窥出他的行为心迹。与时下一些只刷存在感的人不同，他喜欢把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甚至心中所思所想付诸毫端，形之为书为画。予观其画，乃观其人，实察其心也。

他的简单与率真，诚挚与坦荡尤显难能可贵，弥足珍惜。他喜欢早起，一个人背负双手，粗襟布履，短褐麻衣，沿山路潜行，从这个寺院到那个寺院，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听，一路歌，或有所思，若有所悟。眼前的山川形胜、雾霭流岚是他的书画风景，耳畔的松涛竹影、鸟唱虫鸣又让他静观众妙、 心引天和。

其实我们相识时间并不长，几个月而已，但我们相知似乎不浅，从彼此的家庭结构，交友范围，到所读诗文、所经笔墨、乃至参禅悟道等，每一点滴都似乎有所领悟与懂得。他喜欢用自己的画笔记录生活中的一切发现与感悟，也随画随弃，也可卖可赠，但每一次交往都是那样真挚与坦诚，从这一点来说，他是最能用自己的笔墨写自己心性的人。

画画，我不喜欢每天都画着同样的题材，见一画便见其全部的画；读画，我不喜欢只知炫技而不见画家自己心性与情趣的画。真正的好画便是那些能反映画者志趣与心性，与画家有血肉关联的作品，让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所有的技法只是手段，所有的画作都能见情达性。尤其题跋更见心性、水准和格调，信手拈来，便清风流水、格高品尊，深厚的自我修为自然流露而又不张声色。我喜欢徐青藤的《墨葡萄》和他的题款：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我喜欢文征明的：万木缘山过雨青，山回路断水泠泠 ；分明记得环滁胜，只欠临溪著小亭。我喜欢八大的“兴来即挥毫，游戏三昧前”。我喜欢法乐的画作和他妙趣横生的题跋。

抱琴出门去，见鸟拜老师。鸟鸣见真性，弹琴意恐迟。这样随性的题款文字，无需腹稿，即兴挥洒，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口吐莲花，诗也是画，画也是诗。

归去来兮非吾世，大智若愚蕴天真。榻横左右书三尺，门向东南月一寮。也许不是诗词家眼中最律的诗，却是我眼中最好的偈。画里藏真趣，句中露禅机。写之一遣兴，读来已非诗。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在传统文化中，生活自然中信手拈花，点化自在。"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山中岁暮无他事，插枝梅花便过年"，"世事浮云变，此心孤月明”，等等。可先有画，后有句，可先得句，后有画。可写心经佛偈，可写生活俚俗。画即是诗，诗亦是我，我即是禅，禅亦是机。

所以读法乐的画，便是有趣，他见什么，画什么，走到哪，画到哪，触目所拾，充耳即闻，每有心会，便欣然忘食，跃跃欲试。也许耀炜一生走过许多地方，但有两处对他的绘画影响至极，是不得不说。一是佛地，他的画里常有的符号是僧道、庙宇、明月、松云，他擅用水墨，略施色彩，利用檀皮洇染的效果，层层叠加，点线之际，浓淡之间，一片化机。法乐是佛门俗家弟子，一生与佛有缘，心底笔下，处处禅心，法名也非常贴切有趣，法中得乐，乐在法中。二是山水，法乐不仅与佛有缘，与山水自然更是有缘，早年在长白山、终南山穿梭，尤其到了庐山，更是依依不舍。他说，庐山就像家一样，庐者，草庐也，草庐者，居之家也。这是他的心里话，是他旅庐久居不舍的重要原因。他喜欢这里的山山水水，花草木石，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尤其这里的朋友及茶酒美食……

最近，应庐山三石饭店之邀，为之创作一批以庐山文化为题的画作，他激动不已，认为是他生命旅程中一次重要里程碑，也是他画作画风的重大临节点，画幅小到小品扇面，大到六尺整张，题材山水人物、花鸟虫鱼，风格也多种多样，数量之多，也是有生以来最为集中的一次。他闭门谢客，潜心创作，于他而言，无异于一次精神炼狱，凤凰涅槃。

其实法乐的书法也颇为有趣，魏碑线条，参以行意，结体随意自然，老树著梅，拙中藏巧，所有技法不露痕迹，尤其以绘画之笔墨，写胸中之块垒，自出机杼，得自然天趣之妙。法乐虽不治印，但好藏印，全国各路篆刻高手都愿与之交流，这么多年下来，其印藏之富，几近白石先生的三百石之富翁矣。我喜欢他常用的"大名医"一印，冲刀阴刻，结体夸张，尤一"大"字，长瘦之间颇有喜感，与"名医"二字的浓密布局形成对应，有强烈的反差效果，内容也非常有意，大概是用于医"俗"的吧。印之于画，也能适得其所，形成诗书画印的整体效果。

法乐为画，从心所欲，法乐为文，文如其人，法乐为人，表里如一。画什么，怎么画，为什么，这些哲学终极问题，在法乐看来，都不是问题，只要心中有画，眼之所触，心之所念，便是腕底清风，笔下波澜。

2018.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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