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没有眼泪的老奶奶
从双流机场出来的时候,坐上了刘子枫开的丰田车。他在出口举着一张A4纸接我,四个大字:“丽都后宫”。在人群嘲笑的目光注视下,我恨不能地上有个裂缝钻进去,堂堂一个master,竟然辞了上市公司的核心骨干工作,跑到什么“丽都后宫”做拉皮条的。
刘子枫是张岩老师最得意的弟子,很多次跟着他跑到美国背设备。老师被检察院带走后,刘子枫就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老师的表哥在成都有一点势力。刘子枫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坐在副驾上,看着挡风玻璃下方,摆着一串小黄人,其中一个戴着一顶绿色的太阳帽。
开了一家夜总会,我们的实验室就以这个夜总会作为掩护了。现在有几十个实验者了吧,我们的实验数据越来越好看。转过弯,在炎热的太阳下等待红灯。
实验者?我疑惑的问了一句。
就你写的那破程序,虽然张岩老师信心百倍,你心里有底么?刘子枫一边开车,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瞥了我一眼。我略加尴尬的笑了笑,那些代码你怎么搞定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看懂那些代码... ...
还不等刘子枫说完,我接了一句,那一定是你了。
我并不是计算机科班出身,所以在写代码的时候经常不守规则脑洞大开,有时忘了加注释,写完了自己都看不明白。每次代码出现故障的时候,调通程序的往往不是我,而是刘子枫。
其实老师入狱那两年我就开始在这边进行前期运作了,之前王飞经常过来帮忙。原来你们失踪后都来这里了,我长舒一口气。
你车马劳顿,本该送你去休息,不过今天张岩老师嘱咐把王飞也拉过去。
我打了个哈欠,在暖暖的阳光下,听着邓丽君的音乐,沉沉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青城山,跟着刘子枫到了常道观,此处香火鼎盛,人山人海。在最高处的三清大殿,听到一阵整齐的诵经声。
这是北斗经,刘子枫说。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懂的蛮多的啊。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诵经声很快停止了,一会儿一个道士拿着手机从大殿里走出来,伸着脑袋到处找人。
那个消瘦的脸庞... ...王飞?!
道士笑了,哟,老同学!
在回成都的路上,我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坐在身旁这个道士竟然是王飞。这个无比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大学期间第一批党员,如今竟然成了道士。
人是会变的,他捋了一下胡子,笑眯眯的看着我。老同学,你还是那么帅啊。我苦笑一声,说吧,发生了什么?失恋了?
刘子枫笑了一声,哪有他看得上的妹子。他一心想报效祖国,毕业后去了中科院的研究所,后来为一次实验室爆炸背锅,还被国安局约谈。
不要提那些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很好。王飞依旧笑眯眯的。
丰田车很快进入了市区,经过断断续续的堵车,抵达了丽都后宫。
刘子枫带着我们坐在吧台,我喝着雪碧,他拎着一瓶依云。我转过身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眯着门缝眼微微一笑。麻蛋你太懂我了,我说。
你是想问看起来这么清纯美丽的女孩也是做那个的吗?
我把冰凉的雪碧一饮而尽,点着头。
每个人选择的道路是不一样的,我们无权评价,再说,或许她出淤泥而不染呢!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我追随着那道目光看了过去。
王飞穿着道服,正襟危坐的给一个老大娘看手相。在这种年轻的荷尔蒙肆意的环境里,这幅画面显得如此的荒诞和格格不入。
老大娘今年72岁,我皱了皱眉,心想这个年龄还要这么折腾,万一心脑血管不太正常。张岩老师坐在老人的对面,让她放轻松,我们几个各就各位,终于恢复了当年的黄金搭档,我不用同时控制那么多仪器了。我脱口而出却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差.... ...
就差雨儿了。刘子枫说。
心头涌起一种酸涩的感觉,我向王飞点点头,启动了监测仪器。老人的心率血压都还不错,甚至比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还要好。换上白大褂的王飞留着一头长发和胡子,像一个摇滚青年。
二十年前,老人经历了汶川地震,她是全家十八口人的唯一幸存者。听到这里,我们都沉默了。老人始终无法走出心理阴影,她说如果那天她出门的时候喊大家一声,或者干脆不出门和家人们死在一起,现在不会如此痛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的给她戴上头盔。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美娇娘,岁月在皱纹的边缘依稀保留着她曾经的容颜。眼角的泪水和淡淡的皱纹,都在诉说这些年所承受的苦难。
当大娘脸上洋溢着久别的笑容时,我们也长舒了一口气。目视着她欢快的走出工作室,我盯着张岩老师问,老师,您收了她一百万?
他习惯性地摸了一下鼻子,嗯,你知道的,这些老人的退休金其实很高的。
您继续编,我笑了。
张岩老师白了我一眼,你觉得我没那么黑心是吗?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在选择样本的时候不择手段。万一在心灵探测的时候遇到点麻烦,我们就完蛋了。我说。
不会的,我检查过她的病例,看过她的心脏彩超和全身CT检查的数据,所以才敢选她来当实验者。
不过她也是真的不缺钱,国家对汶川地震受到伤害的人都给了充足的补偿,她很有经济头脑,把补偿金早早的买了基金,并做了其他的投资。现在已经是千万身家了,她给我出钱的时候我是坚决反对的,后来她就把这一百万捐给了贫困地区的小学。张岩老师捧着那团燃烧的火焰,递给我,看你的了。
经过优化的程序开始对这些奇妙的数据进行处理,在我的显示屏上,就像优雅的跳舞的仙子。只有我们几个清楚,当初为了寻找这个模型,我们付出了多少艰辛的汗水。
有没有试过不传输回去?我问道。
还不敢这么操作,我怀疑会丢失一部分记忆,整个人的性格都会受影响。王飞说。
张岩老师没有说话,拍拍桌子,示意我们打起精神来专心干活。
这个数学模型的雏形是刘子枫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从数学系学来的,当初设计它的数学导师是为了协助物理学家解开超弦理论的一个解。我对超弦并不理解,但是发现把它套到我的拙劣的程序里,用它来和神经网络对接,能够起到完美的共振。而这种共振的最高形式,就是可以剔除掉记忆里最痛苦的那一部分。
比较奇妙的是,这个数学模型能剔除的不是记忆,而是痛苦。做过这个实验的人,记忆不会出现任何偏差,但关于那段记忆,却不再痛苦。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数据处理完之后,需要在一周内再输送回实验者体内。
女孩的火焰变成了幽暗的蓝色,老人的火焰也渐渐变的黯淡。
看着老人的火焰,大家又都陷入了沉默。
当样本足够的时候,再打算怎么办?我问。发paper么?
这个技术,已经有军方背景的公司来联系了。张岩老师带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军方?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想象一下,如果军人被洗脑,没有恐惧没有痛苦... ...
听到这里,我不禁到吸一口冷气。
那将是一支永不言败、战无不胜的队伍。
他们怎么知道消息的?刘子枫疑惑的问。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飞站起来,我才发现他已经换好了道服,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我们不能和军方合作呀。我焦虑的说。以后怎么办?我没好意思说我这个月的保险还没交呢。
王飞优雅的说,好办,问道青城山。
留下瞠目结舌的我,飘然而去。
车钥匙在我这儿,你怎么走?刘子枫问。
滴滴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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