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奶奶住在村西口,除东边有一户邻居外,三面依傍着连着田野小路。这是一个两进两院的独门独院,坐南望北,院里树木错落有致。前院连着前门楼,后院朝西有一个偏门。
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里珍藏着我的童年记忆。这个家既不豪华,也不奇特,却承载着我丰饶的精神世界。
爷爷在这里安家乐业,和奶奶一起筑巢、生子,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几十口人。
爷爷为人豁达、开朗、乐善好施。妈妈曾告诉过我很多关于爷爷的故事。有一年临过年,一个乡亲来借钱,爷爷年纪大了在家养病,身上也没多少钱。可他拍着来人肩膀说,明天一早来拿钱,老人家连忙出门去周转,第二日如约将钱交给那个乡亲。
她那时二十来岁,对于爷爷的举动非常不解。爷爷告诉她:“人嘛,能张口借钱总是遇到难事,咱能帮就帮。”“可是您不也借别人的吗?如果他不还呢?”妈妈担心地问道。爷爷笑道:“将心比心,能借到咱门上说明咱还是有办法帮到的。真得还不上那也是日子过不去了,没啥!”
爷爷与时俱进,脑子活络,总能想着法子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六十年代全国上下的老百姓日子都不好过,尤其家里都是半大的小子,吃饱饭都成问题。爷爷已经不做中药生意了,寻思着怎样让孩子们吃饱饭,有学上。他养了几只羊,一个做了一辈子郎中的人每天乐乐呵呵地放羊。母羊在爷爷精心照料下产奶了,爷爷又联系驻镇单位里需要喝奶的人,这下也有了不错的销路。每天五点钟,三爸和大堂哥、二堂哥蹬着一辆自行车去镇上分头送奶,送完奶又赶去上学。就这样,度过了物资匮乏的年代。
爷爷家法很严,立下的规矩必须遵守,任谁也不能触犯。
爷爷六十多岁时,积劳成疾病倒了。一日老友来探望他,带了几斤梨和点心放在桌上,走时爷爷坚持送客人至门外。当时只有四岁的姐姐和六岁三堂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趁着家里没人偷梨吃。待爷爷返身回来,俩个孩子一人抱着一只梨大啃特啃。爷爷默默地走到她俩面前,摸摸脑袋叹口气说:“崽娃子,偷吃哩。咱家这么多小娃,可不能随便拿走,不经过允许私自拿走就是偷。”爷爷喘着气一边说,一边想抱起姐姐,最终虚弱的爷爷努力了好几次也未能随愿,爷爷一边蹒跚地走着,一边还叮嘱道:“乖娃,不能偷,想吃要告诉大人,不能偷……”姐姐说那个场景她至今记得,爷爷教她不能偷拿东西。
爷爷离世下葬那天,除了村里的乡亲们,十里八乡的邻村人也自发地来送葬。姐姐说她有印象,那是个早春,一片春寒料峭的景象,家里二三十米的院里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那是让人难以忘怀的场景。爷爷虽无耀职,一介草民而已,在乡亲们的心目中高大,德高望重。
当然,这些都是家里人讲述的爷爷。而我眼前照片里的爷爷又是怎样?一件黑色的斜襟棉袄,一条黑色的大档棉裤,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布腰带。他坐在一把藤椅上,微微斜靠在椅背上,右手拄着一把黑色的拐杖。从动作来看,他是想挺起身来,大概是真得没有力气了。爷爷是坐在偏门旁边的小院里,身后的房廊上挂着一串串成熟的玉米,虽看不出他的表情,我想他终归是喜悦的。
我很感谢爷爷,虽然我们只是隔着照片相望,感谢他给予我们后辈一个长满记忆的院落。这里不但有鲁迅笔下百草园的繁华,也是我精神的伊甸园。两进房子间的院落很大,大约长有二三十米,宽有十几米。挨着院墙的树木郁郁葱葱,春天有白色的玉兰花,嫩绿的榆钱儿;夏天有站在枝头欢唱的知了,躲在草丛里的夏虫在低吟浅唱;秋天摘那一树火红的柿子,打落挂满枝头的红枣子;冬天,将童话故事里的雪娃娃邀请到院子,和我们一起抓觅食的麻雀。
这个买于1930年的院落,经过爷爷的改造修缮,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才退出历史的舞台。
照片摄于八十年代(最小的孩子就是笔者)照片里的爷爷,对于我来说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有点乱,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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