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漆黑的楼道爬到二层的电梯，跟随着一群浓妆艳抹的生命涌入狭窄的空间，劣质的粉尘在空气里散播着有些廉价的化妆品味道，我低头，摸出口袋里的南京。
纤细的烟身夹在食指之间，我忘了有多久开始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沉默之时总会下意识拿起细白的烟身在黑暗处点亮微光，学着像儿时看着大人吸烟的模样，吞云吐雾的吸进所有言语，看着漂浮的烟圈在空气中聚散。
逼仄的电梯间里有人开始清咳皱眉般的嫌弃低语，我微笑，继续享受这最后一根带来的安慰。如果胭脂水粉是你的记号，那么但愿轻轻的薄荷味会让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搔首弄姿的姿态。
到达电梯顶层，送走了这群扑鼻的香水味，厚重的装修电钻夹着厚重的粉尘从四面迎来，一群工人聚在一起吃饭，啤酒，小菜， 花生米，带着南方口音交流着一上午的疲惫，如果不是我这样突兀的出现，这该是一个多温暖的午餐，我矗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许是看出我的犹豫，他们为我让出一条路并且声情并茂的讲述着这个楼层即将变化的样子，寒暄或是感谢，我不知怎么回答，也许在弱势者眼里几句家常话便可以勾掉陌生的面孔，同在一桩大楼里却过着太不一样的生活，命运赐予我们的有时竟是这样南辕北辙。
可我呢？也一样不过如此，
继续向上爬楼，挨过了黑色塑料棚子遮挡的光线，阳光从16层的窗户洒了进来，恍然才发现，这是这幢大楼里我见到的第一抹阳光。
一路的羁旅让我困顿，对着暖暖的日光我伸了个懒腰。玻璃门里接待小姐眼尖的看到我， 热情的招呼我进来，我打量着周围细碎的装潢，和外面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被黑暗丛林里淹没的城堡，竟然有些小资的情调。
我坐在靠南窗口的椅子上，凉风习习，我看着对面的姐优雅的坐下，她低眉的样子甚是美丽，无意中摆出了一个曼妙的角度，柔声的问，“你多大？”
“20.“我疲惫的应着，静静的靠在椅子上。
她莞尔，对我说，真好。她栗色的头发自然的垂在双肩，浓重的眼线显的双眼愈发有神。
环顾四下，张扬的笑和修长的身材来往匆匆，我转头看着她，那种不是惊艳的美而是慢慢端详后的干练。
“来这里最初的想法是什么呢？”
残留在嘴里的烟草味还在嘴角蔓延，我盯着前面女子妖娆的背影，她和她的接待滔滔不绝的言论，似乎更加顺利，想想刚才在电梯里的偶遇以及她对工地避之不及的眼神，似乎与此刻的轻佻更呼应，是不是所有该做的事都要被等量上该有的回报，人们才会不计较的追逐，那么谈开一切会不会更好。
“我需要钱”我蓦地回答她。
她看着我简历，对着满满字迹的那一栏说，真直率的姑娘，我喜欢。
我随她的脚步来到了另一个房间，走廊原来可以那么长，她叮咚的高跟鞋敲在地板上作响，我踩着她的步伐跟在后面，这一切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新的旅途，内心激发出的激动和小小的渴望，哦，我是多希望你们也能分享到我的快乐。
房间里大厅很空旷，T字形台孤立的定格在那里，我看着深红色的窗帘布飞舞的灰尘，她的声音从空气里缓缓飘来
“你知道吗？在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你可以，没想到你本人是这样的安静，很多人都期待有这样的机会表现自己，如果你没有准备好，下周来也好，因为我希望你留下。”
她叫何艳，刚才在走廊里听到别人这样招呼她，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江南曲》里的那句“莲叶何田田”，——田田，饱满俊秀的样子，如同她养的绿萝，如同她这个人。
“从你在留下信息到现在有了一个月了，我知道一个月可能不会很了解一个人，但是你知道吗。你吸引我的不是多傲人的条件而是你给我的感觉是不同的，接待过这么多试镜的女孩子，我承认我这次有私心了” 何艳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道，我和她的距离近的听的到呼吸，我甚至看得到她睡眠不足而没被遮盖好的黑眼圈，”南京十二钗虽然不是很辣，但是女生，最好少抽一些，你呀，气色不太好“
其实我是不习惯被人这么小心对待和关心的，反而增加了局促的感觉，我微笑的对她说，今天就试镜吧。
化妆间里是一面落地的镜子，我看着素面朝天的自己，闭上眼，享受着化妆师无言的交流，我记得那晚的烟花寂静绽放在海滨城市的星空上，我带着身上所有的零钱和返程的车票赤脚站在沙滩上，那些盛放过的烟花粒子蒸腾进空气和夜空里，找到了它存在于本体之外的状态，或化为星辰，而我，一个异乡的路人，除了解决自身温饱的本能以外，再也找不出如何履行存在的意义。
化妆师柔和的抹着底液，我想起了母亲的手，好像也曾是这样抚摸过我的脸，在我决定退掉大学重新开始人生的时候，她曾这样抚摸过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着眼泪，却不忍心打我的碎碎念着，这么不知足的折腾你自己的人生，你真的要这样吗？是不是青春期叛逆没过完，你怎么能这么糟蹋前途。
我很想让自己说服她，我表达不清我内心那小小的悸动。是压抑许久没来得及说出的心声，是隐藏在我乖巧外表下的野性，是我来自内心的呼喊，如果我是一片贫瘠的土地，那么这种冲动便是滋养我的绿洲，让我龟裂出痕的土地重新散发生机。我无法不按着这片绿洲的方向前进，因为它是我的根我的归属。
我盯着镜子里棱角分明的脸和高高的发髻。红色口红那样浓烈，像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刺眼夺目。
身后的何艳看着我，”你看，上了妆多好看，真是美“她半蹲下摆弄我的裙摆，”一会走台要小心，鞋跟很高，裙子注意别太摇摆“
我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其实我很想告诉她，这一会的交流，已经让我开始渐渐与她熟络了，她没有看我，拉开红色幔帐的一角。对我说，看你了。
整个舞台的灯光聚集在了中央，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我浓妆的我和满屋子的评委。
我放松的向前走着，不去看那刺目的灯光，我又站到了一个我没来过的领域，我的头脑开始闪现很多的面孔，我睁着眼，笑着对着台下的人，我想起了父亲，他宽厚的手掌一直教育我要按部就班的生活，从小到大不许有越雷池的一步生怕暗生的错节会影响我日后的成长，我像一只被上好发条的，模具，日复一日的学习，我顺利的考大学，但我从没放弃过逃离，逃离我有些恐慌的未来，我找过工作，它们也一样的毫无生机，我对着话筒机械的说话，微笑，甚至想象对面可以看到我笑容可掬的仪态，我的头脑是空白的，被对话所填满的空壳，我厌倦，我希望我的生命也可以摇曳出花朵的姿态，我无法自拔的臆想我人生的翻版，却总被冰冷的现实打回书本里，我该走的路，是像它们一样闲暇时打麻将扯家常，过着粉饰太平的生活，还有安于现状的怡然自得。
哦，不，我不想这样。
我体内的呼喊在蒸腾着，在煎熬着，我转身背对着评委时，我听到了窃窃私语的交流。我的头脑泛出生机，如此循环反复。
我扯着裙摆走下台，我看到何艳，艳，她对我大大的笑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