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为人比较木讷,但是特别实在,他是我中学不可多得好友。
在那段时间里,我在他那里住了近半个月,从始至终都非常尽心尽力招待我,生怕照顾不周,现在想起都十分的感动。
当然,也是在他的宿舍,我等到高考成绩发布的那天,查到了我的高考成绩。这次高考,我的语文意外的挂了,这本是我的强项,但是生活总有意外。
复读一年,我却再次只能读个专科。我现在几乎已经忘却那天我的所有情绪与感受,仿佛心里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我是个内心非常敏感又谨小慎微的人。那个时候,我竭力亲切而友善,对待世界始终保持一种平和。但是我心里却清楚,我从来不敢露怯,不敢显露哪怕自己一丝丝的无能。我把自己伪装的强悍,借着与世无争的处事态度,掩饰自己害怕失败的可怜面容。
分数出来那天,很多同学试图联系我,我没有回复一个,假装毫不知情,假装并不在乎。
还好,我的爸妈似乎也不懂,毕竟他们年近六十,大半辈子都活在农村,对于很多外界的东西,他们都缺乏基本的了解。我当时很庆幸的这么想着,但事实上他们不想让我太过伤心而不主动联系我,只是让我好好工作。
很快我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踏踏实实找了份工作,是一家日本企业,做的是手机屏幕。两周白班,两周夜班,一个月休息一天,底薪1680,加班双倍工资。这是进厂的比较普通的工资待遇,还算可以,不过对于进厂赚钱的年轻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个厂订单够不够多,能不能每天都有班加。毕竟只有每天加班,才有可能一个月拿到4千,5千甚至是6千。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在目不可及的远方,还会有超出你想象的苟且。不知道社科院那些“砖家”“叫兽”们,做“全国工作平均加班时长的统计”时,有没有把这上百万的年轻人都算进去,甚至可以说是一大帮子未成年人,也许在这次统计中,他们又被“隐身”了。
工作时,需要穿戴黄绿色的无尘衣,全副武装,所以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我进厂是托了关系,被安排了一个加班多的地方——QA,也就是质检部门。当工厂产品生产完毕后,送到我们这里,然后由我们进行检查。大体分为两个方面,一个就是外观检测,观察外观是否破损,有划痕,屏幕点亮后观察是否有毫米大的黑点和白点等等。另外一个就是检测屏幕的电阻,保证能够正常使用。
刚来不久,我就跟主管套上了近乎,因为我跟她是老乡,对我非常照顾,第二天就把我分到了测电阻这个相对比较轻松的活。
那时候日夜颠倒,一个宿舍里住着12个人,大家都没见过几次面。
到了七月末,家里给我打来电话。那时候我知道,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在专科报名的最后一天的下午,我请了一下午的假,在四点钟的时候找到一家网吧进去报名。
当时没有学校的资料,只好手动上网去搜,对于能去哪所学校,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就这样,赶在截止时间最后的10分钟前,我把志愿填报完毕,点了提交。
当电脑“叮”的一下弹出填报成功的提示,我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不去就去赌一把吧。
很多情况下,憧憬其实才是距离了解最遥远的一种感情,只是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这个道理。
八月份中旬,我离职回了家。
回到家里的第三天,镇子上的邮政给我打来电话:“喂,你是叫崔远吗?”
“嗯,对,是我。”
“你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今天下午赶紧过来拿!”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估计这几天被各种通知书弄得焦头烂额,语气难免有点着急。
我赶紧点头应声,不敢多做迟疑。
我记得那天我到爷爷的遗像前呆坐了一会,家里也没人,只剩我自己。
突然,我听到有人在旁边轻轻的呼唤我。
“崔远,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好像跟我说话的是个未经世事的婴儿。
我寻声望去,只看到爷爷的遗像左边有一团淡淡的黑气,不过令人诧异的是我并没有害怕,反而觉得他像是我的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般亲切,很自然的出口问道:
“你是谁?”
“我是死神。”
呵,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死神与灵魂吗?我转过头看着爷爷的遗像,不禁有个困惑我很久的问题想要问他。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灵魂,那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吧,今天我刚好有空。”对面的黑气似乎对我很有善意,随意道。
“我之前一直困惑,如果一个人死了,他最终会拥有什么?以前我想不通,现在看到你,觉得似乎有了答案,毕竟我们还有灵魂。”
“哈哈哈,你错了,人死了,灵魂是属于我的,而不属于你们自己。”死神听完我的话,突然大笑,像是在嘲笑一个很愚蠢的人类,这我让很尴尬。
“如果人死了灵魂是属于你的,那我们奋斗一生的金钱荣耀呢?”
“它们属于地球和活着的人。”
“那我们的肉体呢,肉体是我们的。”
“不!你们的肉体属于土壤,你们死后的肉体必须回归大地。”
“回忆!”我想了一会,突然反驳的大声说:“既然还有灵魂,那么回忆是我们即使死亡也始终拥有的东西。”
“这个也不是,三维生命体活在四维的空间里,所以你们的回忆是属于时间的。”死神的回答依旧仿佛像是带着笑声的童音,但背后却像是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
“如果回忆都不算,那我们作为人活了一辈子,终究会拥有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活了一辈子,到死去什么也拥有不了,任何东西也不属于你们,不过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你们拥有的是每时每秒度过的每个瞬间。”
黑色的雾气说完突然开始翻腾,死神的声音开始逐渐的缥缈:
“崔远,你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那是一份来自北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你需要到北京的一家儿童福利院,去找到一个右臂有圆形胎记的愚型儿,当你找到他,你就会发现你所想了解的一切。
寄无限于掌心,驻瞬间为永恒。”
当天下午,我就取到那封神秘的通知书——一封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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