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静是在13年冬天去的北京,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秋禾。
那时候正是她跟父母吵架的巅峰时期。她父母希望她赶紧相亲嫁人,她却执着的想要追寻歌手梦。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终于在一个雪夜,她拎起背包决绝地摔门而去。
我会成功当成歌手给你们看的!她在心里大喊。
北京的冬天是真的冷。
扑面而来的带着冰碴的飞雪夹杂着黄沙,随着刺骨的寒风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她也是真的执拗,衣衫单薄,却也倔强的不肯回头,一路哆哆嗦嗦地挨到了后海。那里有酒吧一条街,其中一个酒吧,叫明天。
在那无数哀鸣哭泣的夜晚,陌生又熟悉的秋禾,在一次又一次的聆听之后,终于回了一句话:不如,来明天吧。
她就立刻那么不管不顾的去了。心头仿佛一下子被灌满热血,只有前行,不可回头。
秋禾是明天酒吧的驻唱。
他和她一样满怀着对音乐的梦想,只身来到北京已经有三年有余。他曾说过,秋禾的意思,就是收获。所以他坚信,梦想总有一天,会成真的。他说这个的时候,微信那端的凌静正在遥远的南方,蜷缩成一团在被窝里,抱着快没电的手机,听着他颇有味道的语音难以抑制地颤抖,哆哆嗦嗦半天才打出几个字:我也相信。那一刻,她心里咯噔一响,她就知道,她对这个神秘的男人着了魔。
她这半辈子,心里就咯噔两次。那一次,还是在遥远的高中,第一次近距离听见乐队唱歌。
初见其实很平常。当然凌静不这么想。衣衫同样单薄的秋禾出来接瑟瑟发抖的凌静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在酒吧门口颤抖了九分钟零三十五秒。之所以记得这么深刻,是因为她为了掩饰紧张而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表,每走一秒,她的心里就扑通、扑通。他会是什么样呢?会是什么样呢?心里颤抖着不断重复这一句话,然后,瘦削的秋禾就出现了。
“凌静?”
“嗯。”
“进来吧。”他伸手弹去她发顶上的雪。她又颤抖了一下,一抬头鼻尖碰上了他突出的锁骨。她赶紧将发烫的脸埋进大大的围巾里,跟在他身后轻轻地走着。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冬雪消融,百花盛开,温暖至极。
秋禾不是一个爱说话的男人。他的语言已经全部贡献给了音乐,给了他手里的吉他,给了台上的麦克,就不会再给凌静。在秋禾租住的小屋子里蜷缩了一个月之后,凌静已经习惯他的沉默。但是沉默的秋禾会带着她去串老北京的胡同巷子,只为了吃正宗的豌豆黄。会在不上班的深夜去接刚下班的她,然后带她吃火锅。会在大汗淋漓的缠绵之后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然后眼神缥缈的看向远方。
她相信他也是爱她的。并沉湎于幸福当中不可自拔。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比较短暂的。
大多数人都会重复感到悲伤,因为不能满足于不变,因为有些事物的不可控制,或者是不可逆转。
比如他们已不再年轻,比如相爱,比如他与她北上南下,咫尺天涯。
再比如,冲动时脱口而出的永别。
或者,一夜失眠。
北京的春天很短暂。没过多久就热了,此时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三个月。日子不愠不火,歌手的梦也还遥遥无期。他们只是唱着,日复一日,唱着别人的歌,自己写的歌。
母亲电话来的时候,凌静的心里第三次咯噔了一下。父亲病重,希望看到她在30岁之前结婚生子,不再没有希望地漂泊。她看了看拥挤而杂乱的小屋,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那天她没去上班,泪水流干之后,她凝神望着黑夜里沉默的秋禾,轻轻地开口:
会先和我结婚吗?
用的是不确定的语气,她心里恐惧而软弱得要命。她只想,答应啊。你只要说会,我就信你。什么时候都好,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她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秋禾都没有回答。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秋禾的沉默无比的痛恨。她沉默了很久,泪水又开始流,无声慢慢变做抽泣,到最后哭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就到此为止吧!再也不要联系了!
说完就收拾东西摔门而去。黑夜中的秋禾始终都在沉默,也没有阻拦。
那一夜,格外漫长。
距离分别已经有两年了。凌静回家之后再也没提过歌手梦。她忙碌的相亲,结婚,工作,此时的她已经抱着刚满月的婴儿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突然,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她浑身僵硬地定住.节目里的人抱着吉他,正对着话筒深情歌唱,嗓音独特。台下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与叫喊。
她看着看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耳朵里开始响起无数已经尘封的话语:
我会成功当成歌手给你们看的!
我也相信!
不如,来明天吧!
秋禾!秋禾!
电视里的喊声还在继续,哭声还在继续。只是有些梦已开花,有些梦,却已被灰尘覆没,再也生不出芽。
“我知道你也曾怀疑那些荒无人烟的梦境
后来你走过了勃勃生机
他们说这混沌的一生不能说是旅行
然而炸裂了 这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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