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犁一天,并无多好的草料。夕阳的将坠,引来了牛的欢喜。他向往牛槽了。
解了腰绳,卸了牛套,它猛地窜出,它觉得今晚的星月是它的了。它想对着青山哞哞,宣告自己的轻松。
忽然,牛绳被递到另外的人手,那人不言一语,扭头就拽着它走。因了牛鼻子的脆弱,它脖子伸得老长,如努力探头的吃草,吃树上的好叶。若竖起,就如被提着脖子的鸭,或者已被杀死上架等待开膛破肚的猪。
现在,连客套也开始节省。它怀念那先前,追加劳动的开始,会有人顺着拨拉它的毛,来回几次把它理顺,甚至捡掉上面的臭虱,还说对不住牛大哥,让你再劳作的理由是上头的视察,只有你拉的石磨面才是上峰的最爱,虽然你不是皇帝的亲封。
自然不必在牛角上系红绫的,自然它知道那只是虚伪的安慰。但同样的就死,温暖的柔杀总还是让被宰者感激,人间毕竟是文明的人间呢!
这次,是拉一辆满载石头的大车,深陷淤泥而不能自拔,且使尽了远近的牛,包括闻名的大牛,都是无果。
牛拖着疲惫,被套上这重重的大车。赶车的是极好的把式,它却是从没有见过的。
把式给牛喂了两把黑豆,一盆温水,水面撒了麸子。“嘎”地一鞭脆响,牛屁股上起了高高的两道皮痕。
它“哞”地大叫,奋力地拉出,用其它牛皮做成的牛套绳被拉断,牛向前前扑倒,得了虚空,重重摔在地上。
它泪水流出,没人看见。
鞭子又一次下去,鞭绳也是牛皮的生产。它赶紧站起。换了更粗的套绳,它又被套上了。
它冲了三次,都不行。第四次,它闭了眼,想着母亲的眼,念着青草的绿,忆着儿子的笑,想着就这一次了,如果不行,打死也不行了。
车子竟然被拉出。牛身上汗如三月雨,针尖的细密,小珠的浑圆,如刚从桑拿房的走出。而屁股上的印痕,正在渗血,有几滴已经淌下来了。
车把式得了褒奖,他得了英雄的称号,去夸街走乡了。
牛卧下,谁打也不起来了。它想就地的歇息,它想活着。它不敢问明天,它只想出气均匀着。哪里会管它谁会送来草料,它只是担心夜半的车会轧碎它的老骨头。他们会把它的血肉装上车,当垃圾掩埋。那血腥的地面,自然会在黎明前被冲洗,比最干净的地方还干净。这是人类最会做的把戏。
成了英雄的把式被书进典籍,大圣至伟了。
牛在那边笑,它学会了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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