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井中枯鬼
如果你的目光能够看到无限远，那么站在南泉县中央，目光随着中原第一大河神衣江蜿蜒北去，越过青山起伏的江州丘陵，掠过沃土千里的中州平原，再穿过毒物横行的云州密林，你就可以看到这个王国的心脏——那雄踞北关的王立国都。
盛夏午后，高楼嶙峋的大都市里处处蒸腾着灼人的热气，而位于王都北侧高阳区的北都七局则是为数不多的清凉所在。作为王立国教“异端审裁所”的主要行政机构，颇有些神秘的北都七局依山而建，隐藏于绿荫环绕之间，环境确实清凉宜人。
不过只要踏进北都七局的院墙，不管是来工作的，还是来“被工作”的，任谁也不会觉得清凉。
能形容北都七局的，只有“阴冷”二字。
谢少葵此刻就在不停的打着冷颤，恨不能多加两件衣服。他正坐着过山缆车往南山寺方向而去，手捧着一个特制的梨花木盒，任山风呼呼吹过。
“这要命的差事，再多干两年，准得吹成关节炎……”
谢少葵小声嘟囔着，发泄心中的不快。他17岁考入王立国教，19岁加入异端审裁所，在北都七局干了不到三年便晋升为一等佥事，说起来本也是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杰，谁能想到2年前调入特别情报科后，他居然成了一个整天端茶送水，上山跑腿的庶务干部。
真是命运弄人，谢少葵不得不感叹。特别情报科是北都七局的顶级情报部门，只负责由王都高层直接签署的绝密任务，能加入该科的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谢少葵在调职当晚激动得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却万万没想到到头来自己会负责这样一个案子。
一个空悬10年未破，却仍旧高挂在特别情报科案件墙顶部的“SS级”案件。
这是一个真正的悬案，悬到连负责他的3人联合小组都不知道案件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受害者是谁，犯案者又是谁，全部都是空白。作为3人联合小组其中之一的谢少葵，由于官阶最低，两年来干的最多的工作就是整理由全国各地收集而来的与该案有关的情报，然后封入梨花木盒中，带上南山。
作为一名情报科官员，不负责分析情报，却只负责打杂和跑腿——谢少葵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何以至此。若说整理好的情报是转交给更高级别的官员审理也就罢了，可问题就在于，这些情报的处理方式更是诡异到无法想象。
自登峰缆车下来后往南走200米，就可以看到南山寺那深红如血的巨大院墙。这是一座建于南山峰顶的古老寺庙，本该是供佛藏经的慈悲之地，却因为建在山底的北都七局，而改建成了羁押异端重犯的秘密监狱。谢少葵将梨花木盒夹在腋下，拼命搓动着已经冻僵了的双手。山上山下本就是两个季节，而这冤魂齐聚的南山寺更是鬼气森森，虽然两年来他已来过此地不下百次，可还是有些不习惯那种透心的“阴冷”。
向东面小门的门卫出示证件后，谢少葵独自踏进了一条阴暗的青砖小道。小道幽深，九曲七折，越往里走，那透心彻骨的“阴冷”便愈明显，行至后半段，谢少葵的呼吸甚至已带有明显的白汽，竟像是由夏日青山走入了冰天雪地一般。
然而路的尽头，既没有冰，也没有雪。
那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废墟，四面残墙围着一尊倒塌于地的闭目巨佛，而在巨佛眼底，有一口井。
一口枯井。巨大的青色藤蔓自井底盘绕而出，像是互相纠缠的荒古毒蛇。在枯井的周围，散布着无数“垃圾”，有断裂的光盘，有撕毁的信件，有破烂的衣物，有扭曲的武器，还有……
人的尸骨。
每次来到这儿，面对着散布一地的森然白骨，谢少葵都有一种命悬一线的恐怖错觉，就好像通往那口枯井的不是平路，而是空悬千尺的钢丝，他只要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20米不到的距离，他往往要走上5分钟，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无比沉重。
好不容易走到井边，谢少葵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梨花木盒沿着青色藤蔓生长的方向，轻轻投入了井底。
老实说，这件事谢少葵做了一百多次，却还是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关押重犯的南山寺里为何会有这样一口枯井？枯井里为何会生出如此奇怪的巨型藤蔓？为什么每次搜集到的与那个案子相关的情报，都必须投入井底？井底究竟关着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哎……管他呢，反正过一会儿东西就扔上来了……”
谢少葵轻叹道。两年来好几百次辛苦搜集而来的情报，在投入井底后不一会儿便会被扔上来，变作破损的“垃圾”。谢少葵私下猜测，这是井底那“东西”认为这些情报毫无价值的常规反应，就像一个小孩不喜欢某样玩具一样，总要把它拆毁，摔烂。
谢少葵以为这次也会一样。因为他实在看不出这次的情报与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对啊……以往都是不到1分钟就……）
谢少葵心生不安，正准备返回井边查看情况，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直接掀翻在地！
自井底生出的青色藤蔓忽然活了过来，像是一条暴躁的怒龙想要脱离枯井的控制一般，不断扭动，伸长，发出诡异恐怖的拔节断裂声。趴在地上的谢少葵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看着枯井井口就要被青藤完全震碎，谢少葵浑身一哆嗦，终于想起了怀中的情报科专用对讲机。
“呼叫陈局！！呼叫陈局！！”谢少葵手持对讲机，疯狂大吼，“您听到了吗？？井这边……井这边活了！！”
当特别情报科负责人陈恭明赶到现场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暴躁的怒龙再次归于死寂，被青色藤蔓所横扫过的地方，一切杂物都化作了齑粉。
谢少葵很幸运，他跌倒的位置并不在藤蔓横扫的范围内，由此堪堪保住了一条小命。此刻跟随陈恭明上山的另外两名情报科干部正在质询他当时的具体情况。
“你说什么？‘他’说话了？？”
“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它应该在井底，可它的声音……它的声音就像钻进了我脑子里，像是有一万头牛在嚎，在叫……”
“我不是问你这些！！‘他’说什么了？‘他’当时说什么了？？”
“它……它一会儿说，‘是！是他了，就是他！’……一会又说，‘不，不是他，还差得远……是他教的！’……它还疯狂大笑，越笑藤蔓就越长，震动就越大，我当时感觉整座山都要塌了……”
站在一旁的陈恭明一直没有插嘴，这时却忽然一摆手，示意那名干部不必再问了。
“这回没错，我们找到她了。”陈恭明沉声道，他那如刀削斧劈般线条明显的脸上凸显着森然的决绝之色，“少红，你马上用全频段明文替我电令全局。”
其中一名干部立刻自怀中掏出对讲机，并迅速调整好了频段。
“电令，1535A，最高级别通讯，请总局知悉。已确定SS001号目标的准确方位，请求启动第七号备案，自当前时刻起，暂停所有一等军尉的外派，所有已外派的一等军尉立即结束手头案件，返回国都。北都七局所有一等军尉，一等教使，一等佥事，最迟于明日5时完成集结，6时按编队出发！”
早已吓得神志不清的谢少葵听完陈恭明的电令，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为了一个案子，陈局他……陈局他居然请求全局出动！所有一等军尉，所有一等教使，还有所有一等佥事，这……这是要去打仗么！？
然而陈恭明却好像还嫌不够似得，沉吟片刻后，他用自己的行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是我，大教长，打搅您了。刚刚下发的电令……对，我们找到她了。我希望能调闻书生和7号过来……嗯，有劳您了……我明白，我会处理好的。”
呆立在一旁的谢少葵彻底傻眼了。
闻书生？那个号称王立国教第一，天下万剑麟首的“剑圣”闻书生？？？
这尼玛不是要去打仗……
谢少葵后来这么想。
这是要去灭国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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