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不回来

原图来源于网络

文｜佯慢

你有没有在哪一刻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

我有，那是在十年前秋天的一个下午，当时我九岁。

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外公打电话说他身体不舒服，我和父母从他们工作的地方赶回了老家。他们有些慌，因为外公平生最怕给人添麻烦，哪怕是亲人亦如此，若不是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叫我父母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父母就带着外公去去了市里医院做检查。我在家看着电视，因为我并不担心，觉得得病是很正常的事，我不是也经常感冒嘛！到了快傍晚的时候，他们回来了，神情严肃，我看看外公，他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让我觉得无所适从，过了好久，我妈才终于开口：“爸，要不我们做手术吧！”我家在农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放在十年前，手术费无疑是个大问题。外公执意不肯，“医生的话我都听到了。得了癌症的人做手术指不定能不能活，我可不想死在手术台上，某某就是吃中药吃好的，我就吃中药！”外公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犟，他做出来的决定就跟签字画押一样，白纸黑字不容置喙，任由我父母如何劝说，他都不愿意接受手术。

后来的时间里，外公开始服用中药。他真的很强大，喝了几十年的酒，说戒就戒，没有丝毫犹豫。在他生病的时间里，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药草味。那些他曾经打死的昆虫，割掉的草，此刻都聚集在他那个熬药的砂罐里，那里倒出来的每一口苦涩的褐色液体，顺着他的喉咙被他一饮而尽，喝下去的每一口都是他求生的欲望。

某天下午，我和朋友在家里玩。在屋子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两个大大的黑色袋子。出于好奇，我和朋友打开了袋子，发现了很多衣服还有帽子鞋子。我们把帽子戴在头上，那帽子像极了清朝时朝臣头上的官帽。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在晃神的一瞬间，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我匆匆把帽子放回原处，系好袋子，拉着朋友就跑了出去。

那个下午，我一直觉得心里很压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把朋友支回了家，然后一个人坐在河边，很久很久。哗啦啦的流水一阵一阵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听着水声，我觉得很难过，只是我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与亲人永别前的悲伤。那种感觉就像是初三那年我曾帮我男闺蜜保管的那个沙漏，虽然我很喜欢它，但是那不属于我，那是他借给我玩的，我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占为己有，时间一到我就必须归还，尽管我很不舍。外公就好像是上天借给我的，他疼了我九年，现在时间到了，上天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我只能把我的外公还回去，哪怕我再舍不得。

外公去世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下午，距离那年春节还有二十八天。我记得那天是周日，我返回学校的日子。大概下午一点半，外公把我叫到他的床前，和我说了很多话，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耐心那么仔细地听他说话，也是最后一次。外公平时说话声音很大，那天却出奇的小，我得凑着耳朵才可以听到，他说了很多很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忘了大半，可我始终记得，我离开房间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眼里有光在闪。在我记忆中，外公受过三次严重的伤，他从没有掉过眼泪。

那个我喜欢的沙漏，在我十七岁生日那年，我得到了它。男闺蜜一直记得这件事，所以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我。可是我过再多生日，我爱的外公，上天也不会把他还给我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更加明白生离死别，也懂得了好好珍惜，好像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变得比以前更乖巧懂事。后来父母去了更远的地方工作，很少回家，我和外婆两个人一起过着日子，每当我受到挫折，我就想念着我的外公，但是想着我再也没有外公了，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更勇敢。

转眼就过去了十年，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在外公怀里撒娇的小女孩。那年秋天不再回来，而我也在那年秋天学会了成长，我相信，上天带走了我的外公，他一定会让我外公去另一个地方疼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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