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面包公子
(1)
“牛牛，快过来！看看奶奶给你买什么了？你最爱吃的冰棍！”
奶奶好像故意似的，拿着冰棍在我面前晃了晃，看到牛牛开心的小跑过来，咧开嘴笑了，皱纹如同蚯蚓一般，蜿蜿蜒蜒爬上了脸。
牛牛撕开冰棍袋子，刚要吃，看见我坐在一边，他把冰棍递过来说:“姐姐，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我还没来得及伸手，奶奶一把挡了过去，她搂过牛牛，宠溺的说:“牛牛你吃，你姐姐她不爱吃冰棍，这就是特意给你买的。”
牛牛一脸童真的笑了，嘎嘣嘎嘣咬了起来。我有点生气，跑了出去。
(2)
我叫杨丽丽，牛牛是我弟弟，我俩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爸爸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城市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
奶奶很偏心牛牛，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我都能看出来。每次买好吃的只买一份给牛牛，平日里邻居给拿来的点心小吃还会偷偷藏起来，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弟弟吃，当然，这都是牛牛无意中说出来的。
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喜欢我，平时我一放学回家就抢着干活，可她就像没看见一样，从来没有夸过我，反而还会骂我做的不好，我真的想不出我哪里做错了。
我生气的从家里跑出来，跑到村边的大柳树下，每次不高兴的时候我会来这里坐着。大柳树生长在一个土坡上，坐在这里能远远的看到村口的大路，我特别期望有一天能看到爸爸妈妈回来，那时，我一定会飞奔着跑向他们。
“爹不亲，娘不爱，奶奶嘴里的丑八怪，要问这是为什么，丽丽是个野孩子……”我正坐着出身，讨厌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去看都知道，准是村里那帮惹是生非的小霸王。
我扭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他们嘻嘻的笑了几声又蹦哒走了。
他们总说我是野孩子，可是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和奶奶，我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啊！
我把头扎进膝盖中间，想起小时候爸爸搂着我讲故事的画面，又想到奶奶看我那嫌弃的眼神和爸妈私下里偷偷的谈话，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难道我真的是野孩子吗？
我站起身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这条马路比村里的路宽多了，还特别平。马路的另一端是什么地方呢？爸爸妈妈是不是就在马路那边的地方呢？我望着远方出神，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不堪入耳的嘲弄声，脚底像生了风，奋力的跑了起来。
(3)
我也说不上到底跑了多久，只觉得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天渐渐暗了，夕阳的霞光照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也许是放学的时间吧，好多小孩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开心的蹦着，他们背的书包五颜六色的，还有动物图案，特别好看。
我跟着人群走了一段，天色变得越来越黑，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了这里，更可怕的是，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像一只失散的小鹿一样四处逃窜，想要找到来时的路，可我发现这里每条街都长的一模一样，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灯一闪一闪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当我发现自己真的迷路的时候，我难过的哭了，我后悔当初冲动了跑了出来，我想奶奶，我想弟弟……
我茫然无措的走着，来到了一座桥下，桥下面有许多摆摊的人，我想向他们问路，或许他们能告诉家在哪里。
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子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留着长长的头发，看上去大概十七八的模样。男孩子怀里抱着吉他，边弹边唱特别好听，我停下来，痴痴的听着。
“我唱的有这么好听吗？”男孩子拉回我的思绪，揶揄的说。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听你也没有钱给我啊！你刚放学吗，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别挡在我前面了。”
男孩子见我没有动，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不是这里的吧？和家人走散了？”
我依旧没有说，低头看着脚尖，一动不动。
“不愿说就算了。你该去哪去哪，别在我眼前站着了行吗？”男孩子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袋方便面，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我看着他像老牛一般咀嚼方便面，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以前奶奶给弟弟买过一袋方便面，弟弟偷偷给我留了一小块，那面又脆又香，好吃极了。
男孩子看到我死死地盯着他吃方便面，也有些不自在了。他叹了口气，掰了一半递给我，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好了，这下你可以走了吧？”
我看了看远处，天已经完全黑了，我能去哪里呢？走了几步便又退回来，蹲坐在男孩子一边。他看着我有些不耐烦的说：“多余的吃的我也没有，你去找别人要吧。”
“我吃饱了，不要吃的。”
“那你坐这儿干嘛？”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喏喏的说。
“你找不到家应该去找警察，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再说了，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可能送你回去，你还是去找警察叔叔吧！”说罢摆了摆手，便不再理我。
过了一会儿，男孩子见我还是不动，扭过头狡黠的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叔叔反而来找我呢？”
“你给我方便面吃，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男孩子哈哈笑了两声，把吉他背起来，说道：“跟我走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我一路小跑的跟在男孩子身后，他时不时的问我两句“你叫什么”、“你几岁了”之类的问题，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便不再言语。
路两旁的房子越来越少，路灯也越来越暗，过了许久，男孩子停在了一幢低矮的居民楼面前。楼道一股发霉的味道，没有灯，只能借着过道窗户射进来的月光才能往上走。爬了几层，男孩子走进了最边上的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一种廉价香水和汗腥味混杂的味道，用隔板隔出来的过道歪七扭八，电视声音、吵架声和奇奇怪怪的声音从各个屋子里传了出来。
我跟着男孩子走进一间小屋，屋子非常小，还不如我家里的屋子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服，角落里一个大包张着嘴，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男孩拉开灯，昏暗的灯光还不及路灯明亮，他从包里拿出一罐饮料给我，我低头看了看，写着“啤酒”，我摇摇头，说：“爸爸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男孩拉开指环，仰头喝了一大口，又递给我说：“这个啤酒不是酒，你尝尝。”
我还是摇摇头，他见我执意不喝也没有勉强，自顾自喝了起来，他问我是怎么来到了这里，我一五一十的说了。
没多会儿，男孩便喝红了脸，他脱了上衣扔在床上，往我这边靠了靠。忽然间，他拉起我的手，笑嘻嘻的说:“妹子，来让哥哥抱一抱……”说着，便一把把我拽了过去。
我被吓了一跳，急忙想要抽出手来，谁知男孩的劲头越来越大，他用力把我推到在床上。我哭着央求他放开我，却被他一手捂住了嘴。我很害怕，想起奶奶给我讲过的村里谁谁家做的下流事，我想喊却喊又不出来。男孩另一只手在我身上游走，我浑身颤抖，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慌乱间，我咬住了他的手掌，疼的他大叫一声。我依旧狠狠地咬着，如同附着在人体上的水蛭一般，我都能感受到他手掌肌肉断裂的声音。男孩打了我一巴掌，我趁机撒开了嘴，飞奔着向门外跑去。
黑夜里星星眨着眼睛，风呼呼的从我耳边刮过，汗珠和泪水顺着脸颊砸在了地上，夜晚好静，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看到路边有个躺椅，便蜷缩在上面睡了起来。
(4)
“丫头，丫头……醒醒……”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是妈妈吗？我费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和妈妈差不多大的女人。原来不是妈妈啊……我失望的闭上了眼。
“瞧这孩子，额头这么烫，肯定是发烧了，得去诊所看一看。”
一个男声从一旁响起，“这是谁也不知道，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说不定一会儿她爸爸妈妈就找过来了。”
“这怎么行？万一发烧严重了怎么办？咱们先把她带去诊所看看，等她醒过来咱们再走。”没等男人说什么，女人便动手抱起了我。
“唉，就你好心！行吧，我来抱着她。”男人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把我从女人怀里接了过去。
“好像是爸爸身上的味道，不对，比爸爸身上的味道香一点……”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我正躺在一个粉色的世界里，墙壁是粉色的，床是粉色的，连窗帘都是粉色的。周围有好几个人围着我，除了之前模糊看到的那个女人之外，还有一个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和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小女孩看见我睁开眼，兴奋的说:“爸爸妈妈你看，姐姐醒了！”
女人见我醒了，赶忙从外面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粥，温和的说：“丫头，你可算醒了，来先把粥喝了，一会儿再送你回家。”
闻到糯糯的米粥香味，我有些不好意思，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女人见我迟迟未接，把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笑着说：“你发烧刚好，又输了液，一定要喝一碗粥才好。”说完，拉着男人便走了出去。
小女孩没有走，趴在床边看着我，她见我仍没有动静，便把粥端到我眼前，急切的说：“姐姐你快点尝尝，我妈妈熬的粥特别特别好喝。”此刻实在是有些饥肠辘辘了，我顾不上害羞，端起碗便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女人走了进来，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竟看得我有些羞涩。她问我的家是哪里，想要送我回家，我暗自在心里盘算着“还没有找到爸爸妈妈不能回家”，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女人问我别的，我都如实相告，只是每次问到我家里的情况，我都闭口不言。几次下来女人也不再问了，她端来一盘水果，便走了出去。没过多久我听到外面传来的对话声。
“这样来路不明的一个孩子，你留她做什么？谁知道她有没有爸妈呢！万一是个孤儿她再赖上咱们家怎么办？”
“瞧你说的这么难听，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你瞧一诺这放暑假了也没个伴，正好两人可以一块玩。”
“哎，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5）
小女孩很热情，把她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和我分享。她比我低两级，今天该上五年级了。我问她这附近有没有住着村里来城打工的人，她疑惑的摇摇头。
这天一早，女人接到一个电话后很高兴，她笑着跟我和一诺说:“今天游乐场有活动，我带你们玩去。”一诺听了，高兴的像小鸟似的飞了起来，我俩一路手拉手，开心的唱着歌。
路过派出所，女人停下了脚步，她扭过头温和的看着我笑了笑，拉起我的手就要往里走。
“阿姨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找警察！”我挣扎着大喊，女人停下脚步，先是吃惊，随后有释然的一笑:“丽丽，咱们不是去找警察，是去找你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我略带吃惊和疑问，女人点了点我的鼻头，和蔼的说:“小家伙，你离家出走你家人一定很着急，问你什么你也不说，我只能来找警察寻求帮助啦。这么，他们联系上了你的爸爸妈妈，现在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我抑制不住兴奋的感情，小心脏扑通通直跳。推开接待室的大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爸爸妈妈:原本就很纤瘦的妈妈，此刻更加瘦弱了，脸庞的颧骨突了出来，眼睛肿的像个小馒头，头发也凌乱的散在了肩上。一旁的爸爸驮着腰，眼球布满了红血丝，胡子也放肆的爬满了下巴。
我走到门口，不敢再往前迈了，看着日夜思念的爸妈出现在眼前，我眼眶一酸，说不出话来。
妈妈抬头看到我，兴奋的扑了过来，她一把把我搂在了怀里，颤抖着说:“你跑哪里去了丽丽，你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妈妈把头重重的倚在了我的头顶上，热乎乎的眼泪滴在我的头发上。钻在妈妈怀里，闻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我再也控制不了，放声大哭起来。
待我平静下来，妈妈问我为什么跑出来不回去。我想说村里那帮臭小子唱的谣儿，委屈的向妈妈说了经过。
妈妈把我搂了搂，假装生气的说:“那帮臭小子，看我回去不撕了他们的嘴。丽丽乖，你都这么大了还信他们那胡话做什么，你可是妈妈亲生的。”
“那……那……”我迟疑着，鼓起勇气大声说:“那你们上次为什么说要把我送给姑姑？！”
妈妈爸爸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后又都笑了，妈妈看着我的脸，一本正经的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上次我们商量着只是让你去你姑姑那里上初中，咱们这村里没有初中，最近的一个还隔着两三个村子，太远了你一个人上学放学也去不了。你姑姑在县城住着，最近的初中走着几分钟就到了，我和你爸商量着，想让你去那儿上学，平时你就住在姑姑家，放假了就可以回来。这不，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呢……”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逼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瞧瞧这丫头，从小疑心就这么重。”妈妈把我怀里又搂了搂，替我擦干了眼泪。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以后就去县城打工，不去南方了，你爸爸他一人去就够了，我天天回家，陪着你们姐弟俩。”
“真的吗？”我兴奋的笑了，开心的眼泪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在妈妈的胸前，留下一朵绚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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