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一点,张飞那段天马流星拳的幻想不是没用的,除了卖80后情怀和搞笑以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构建了张飞的人物特性——爱做白日梦。最后那段跑车变飞机的场景,是张飞幻想出来的,张驰死了,没能参与和飞行员的对决。这不是什么开放式结局,在这个故事里,张驰为了热爱的事业,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我喜欢这样底色悲凉的故事,因为在现实中我不希望见到有类似的事发生,那么就让电影或者其他的文艺作品去实现。我也认为这比《乘风破浪》更加契合韩寒的个人风格。
很多人说《乘风破浪》的主题是父子和解,韩寒自己则表示,如果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会投机赚钱,而是会把那些美好再经历一遍,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我们姑且不论这两种说法哪种更接近韩寒本人的真实创作动机,反正总的来说,故事的基调还是很温情正面的。
但在《飞驰人生》里,故事就没有这么美好了,它虽然也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式的热血孤勇,可更多的还是幽默又忧伤。
这也和韩寒本人的叙事风格是一脉相承的,无论是《三重门》、《他的国》还是《1988》,中间必然有趣好笑,结尾必然带有悲剧色彩,甚至到了第一部电影《后会无期》也依然是这样,不过《后会无期》很多人不喜欢,因为这电影完成度不够高。
说起来《后会无期》的缺陷主要是故事不够金句来凑,这点韩寒自己也承认,所以他说他在《飞驰人生》里做出了很多改进,但我仍然认为韩寒改进得还不够,《飞驰人生》的许多对白还是让人恍惚,就觉得这话不是人物说的,而是韩寒本人说的。
你可以说《师父》里的人物说话也拿腔拿调的,《影》也是,问题是,这两部戏的演员在表演的时候就用的是话剧式的演法,场景设置也有舞台感,总体的电影气质就是偏戏剧的,对白有匠气也并不会背离电影的整体风格。可是《飞驰人生》在演员表演和置景上是很写实的,甚至一部分对白也很口语化,相当落地,在这么落地的电影里忽然来一句不落地的文本化对白,这是让人很出戏的。没有人和朋友聊天时会说“你是没有故事,我是故事太多,想给它一个结局”这种话,也许小说里的人物会说,也许现实中夜深人静了和朋友发微信也会说,可是就是不会下午聊天当面说。
这也是我认为《飞驰人生》的一个明显缺陷,韩寒本人对文字非常敏感,但在剧本创作中这未必就是优势。好对白当然不是没有,比如“灭了林臻东”和“呼应上了”就很好,没有脱离出当时的情境,可是这样的好对白太少了。
真正的好对白是怎么样的?
“对不起,我是警察。”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们这群妖精反对?”
“也不是啊,天亮了之后就会很漂亮的。”
符合情节语境、流畅自然不说,在文本之下还有潜文本,能给人思考和回味的余地,这就是好对白。韩寒在这方面显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另外一点是故事的主题表达。看过韩寒小说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叙事一直是韩寒的弱环,透过叙事表达主题则更是弱环中的弱环。即使是最强作品《1988》,也只是找到了一种相对投机取巧的方式,避开了情节架构,而用散文式的手法叙事,扬长避短;《三重门》虽然文笔仿得是真像,可剖掉那些段子和掉的书袋,只看故事情节,就会发现十分乏善可陈,更谈不上有什么表达上的核了。到了《飞驰人生》,情节讲得倒很清楚,就是个过气车王约战年轻车王的故事,大家看到后面也觉得很燃很热血,纷纷追问张驰最后究竟怎么样了啊。
这不得不让人想起《乘风破浪》时韩寒和观众对主题理解不同的问题。如果韩寒老师说的是真话,那么他本人的表达和受众的接收是错位的,我讲完一个故事,我想告诉你人生真美好,你却看到了好人没好报。
在这个问题上,韩寒似乎偷了个懒,在《飞驰人生》上映前,他发了一篇《一生热爱,回头太难》;在电影里,他打字幕直接说出了影片的表达主题;结尾一首《奉献》也和主题“呼应上了”。可是这些好像真的作用不大。
回想韩寒的《1988》、《三重门》和《后会无期》,还有中间的那些塞满段子的小说,再对比现在的《飞驰人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聪明,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扬长避短的。但观众的审美水平也在日益提高,一些以前能用的方法,现在不一定百试百灵了,比如“放着配乐慢镜头过群像”这个桥段,大家真的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尽量不要再用了吧,望各位影视行业从业者周知。
作为韩少的读者,我当然相信他还在探索电影市场的阶段中,摸索个人表达和市场需求间的平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后会无期》的用力过猛,到《乘风破浪》的另一种用力过猛,《飞驰人生》相比之下已经有进步了,更何况那些漂亮的置景和服装、好听的配乐和不糊弄人的车戏,也足够值回票价了。给他点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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