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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象征性 荒原 洗铁路】沙漠与玫瑰

【022 象征性 荒原 洗铁路】沙漠与玫瑰

作者: Halfish半鱼 | 来源:发表于2019-04-14 09:10 被阅读94次

    【022 象征性 荒原 洗铁路】沙漠与玫瑰

    “婚姻状况?”

    “已婚…不,未婚……”

    不耐烦的声音,笔尖重重地戳在纸质申请表上。“到底已婚还是未婚?!

    “……已婚,离异……”

    五分钟后,表格上领导意见一栏盖着大红色的章,醒目的“同意”二字。

    路展走的时候可谓潇洒,口袋里揣着证件和一张票,就这样踏上了离开的火车。繁华都市与那座边陲小镇之间唯一的交通工具还只有绿皮火车,需要慢悠悠地晃上十几个小时。到时候,头发上会积满灰尘和沙土,白衬衫也被汗渍浸得面目全非。

    很多人通过那辆绿皮小火车迫不及待地永远且遥远地离开,也有一些人带着信念和理想不远千里而来。不论是离开还是来到这片荒原的人,都是心中有信仰的。路展的信念就是,有生之年把这片荒漠变成绿洲。往后余生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许诺掉,齐女士的巴掌也就这样甩在路展的脸上。即便这样,路展也没有耽误掉那趟火车,即便齐女士在遗嘱上划掉了他的名字。

    齐女士面无表情,眼神一片冰冷,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血缘上属于她儿子的年轻男人。隔着绿皮车脏乱不堪的窗户,离开的人和留下的人都没有分别应该有的离愁别绪。他们甚至连象征性的再见都没有说,路展就这样开始了一厢情愿的自我放逐。

    下了火车,路展又搭了一整天的大巴车,徒步三个多小时直到导航的手机彻底没电了,才靠跟人打听到了目的地。得益于终年冰雪皑皑的高山,这里滋润出了一片山清水秀的绿洲小镇,也成了绿植工作人员的基地。一路走来,一侧是万里枯黄的沙漠和一望无际的戈壁,一侧是水丰草美的绿洲恍若世外桃源。色彩的差别,温度的对比,制造了感官上鲜明的刺激,让人震撼于造物者的阴晴不定。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既能让人绝望到筋疲力尽又能让人欣喜于劫后余生呢?

    到达的第一天,路展没有进沙漠,在基地里恶补了很多沙漠注意事项和种树的专业知识。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基地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凌乱潦草的字条上寥寥数字,一场大风把扎根未稳的树苗连根拔起,天还未亮,所有的人都早早出发,要在太阳变得暴烈之前补种上缺失的树苗。

    几十里的荒漠沙路,自行车摩托车都骑不动,走几步就陷在沙里打转转,只能靠走。方圆几百里没有加油站,想加油全靠外界补给。基地里唯一的一辆破车还要省着油用在刀刃上,比如今天早上去抢救奄奄一息的小树苗。路展醒得晚,没能赶上基地里的破吉普。他走了半个多小时,眼看太阳就要升起来,温度越来越高。一辆坐得满满乘客的大巴车在尘土飞扬中晃着残破不堪的身子颠颠簸簸地从背后驶来,路过路展,带起漫天漫地的黄沙,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路展赶忙跳到一边,跑着跳着试图避开沙尘。没想到,未过多久,那辆快要散架的破大巴车又折回来了。

    售票员穿着看不出颜色的制服,脸上灰蒙蒙的,帽子歪歪斜斜地挂在脑袋上,也盖不住乱蓬蓬的头发。他站在打开的车门处,一只手用力扯着扶手,用生硬的普通话喊,“小伙子,你是来种树的哇?!” 在得到路展的肯定回答以后,售票员干硬有力的手二话不说扯着他的手就把路展拉上了车,“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捎你一程嘛!”

    上了车才发现,这是小镇到省城的长途汽车,“你运气真好啊,我们一天就跑一趟车。”售票员死活不肯收钱,“我知道你们工作辛苦,不收钱,不收钱!”

    种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在荒漠里种树是更辛苦的事。每天要往返几十里沙路,以前的时候还要赶着马车或者驴车或者骡子驮水和树苗。在路展来之前,一对年近七十岁的老兄弟俩就是这样蚂蚁搬家一般在三十多年里种下了十几万棵树。后来两位老人去世了,新的人接替了他们种树的工作。再后来,水的问题解决了,沙漠里打出来的深水井让植树人终于可以轻装上阵。风沙,寒冷,干旱,太阳,食草动物……每一个都是小树苗的致命天敌。几天的心血可能只要片刻就能被摧毁,加入植树人队伍的新成员刚开始还能对着一片狼藉嚎啕大哭,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从头再来就是了。”面对着肆虐的风沙,最年轻的姑娘也能坦然而笑了。

    绿地慢慢扩大,小小的一方变成一片,枝丫繁茂,沉浸在一片绿色的清爽中。风过处,终于透出一丝清凉。三年下来,路展也没有想过,在这片让人渐渐沉默的荒漠里他会适应得如此迅速。所有的人都是带着将荒漠变成绿洲的崇高理想来的,可来了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渺小和这片荒漠的广袤,除了没日没夜地种树,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唯一的念头就是,再多种一棵树,就多一点希望。话越来越少,可信念却越来越坚定。就像在国外的时候唱国歌会让我们泪流满面,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见证了绝望,才会拼命地为了希望去种树。路展想,原来我们死后,是可以留下很多东西的。

    路展越来越少地回忆起他当初其实是怀着放逐的心情来到这里的,那么广阔的沙漠,人在里面如此渺小,而人拳头般大小的心,更是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路展很少用心去想东西了,他总是习惯性地扛起水管,插上树苗,然后转向另一个树坑,重复一样的动作,每天重复上百次,上千次,也就没有时间思考除了种树以外的事情。

    当这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人默默地做着伟大的事的时候,一条铁路悄然修到了小镇门口。一座小小的只有几间房子的车站立在沙漠的起点,对比北上广动辄几十万人次的火车站,它显得小巧而玲珑,甚至透露着无限的寒酸。通车的那天刚好是国庆节,路展和同事们去看了一回,还是绿皮车,车头顶着古代人结婚时新郎戴的大团红花,鞭炮声劈天盖地,像过年似的,格外喜庆。一群人嘻嘻哈哈,乱七八糟地胡乱鼓掌。

    就是这样一座小得寒酸的车站,把这个与世隔绝的绿洲小镇与外面的文明世界联系在一起。有了这条铁路,小镇渐渐活了起来。多了外来的人和物,小镇终于不再闭塞。越来越多的志愿者也来到了这里,“看着他们,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希望。”

    小镇上何时多了个经营着商店的女人,路展是不知道的,植树人也都是不知道的。他们晨兴而出,戴月才归,只是借住在这里的过客,小镇的变化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后来,直到植树人们可以从商店里买到东南沿海才能吃到用到的东西时,老板娘就成了他们心目中最可爱的人。

    “路展……”直到有一日,一个温柔的声音喊住了他,路展才终于见到了同事们口中万能的老板娘。她裹着沙漠女人们才会戴的大红色头巾,防止沙子侵袭面部,只露出眼睛。素净的长裙,宽大的裙摆盖住了她脚上的绣花鞋,半遮半掩,只看得到一片红色,隐隐约约,恍恍惚惚。

    “路展,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直到那个女人走上前来,躲在宽袖里的手几乎抵上他的额头。路展躲开迎面差点碰触到他的手指,猛地后退几步,片刻才似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我是认识的。

    何止是认识。

    路展想告诉她,自己额头上的疤是被人打的。来荒漠的第一年,跑长途的售票员每天都要免费捎带着他,省了他好多脚程,路展心里是万分感激的。可当地跑短途的公交车觉得长途车抢了他们的生意,找了一天把长途车堵在了路上。一行人把长途车的司机和售票员拽下车来,打得头破血流,连车头玻璃都砸烂了。路展拉架,被人趁乱也砸破了脑袋,轻微脑震荡,躺在床上一星期。长途车不敢再中途拉客,路展从此再也没有免费车子可以搭了。

    路展想要开口,用“没事儿,其实我可以走过去”来结束这个带着血腥却又十分平淡的故事。可三年,面对着不能说话的树苗和随时钻进嘴里的沙子,他真的沉默了好多。

    西棠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路展了。三年前他破釜沉舟地与家里断绝了关系,也毅然决然断绝了同她的联系。齐女士和顾西棠那时都不知道,随意摆布一个男人替他做决定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顾小姐,分手你来提,剩下的交给我。路展素来听话,不会怎样的。”齐女士没想不到,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素来听话的路展。

    “路展,我们分手吧。”顾西棠也没想到,路展对母亲的听话和对她的体贴只是因为他想,只要他不想,谁也别想插手他的生活一丝一毫。

    他义无反顾地去到了与世隔绝的荒漠,将所有利用他的爱来试图控制他的人统统拒之门外。

    三年后,再见到路展,他晒黑了,瘦了也结实了,那是一种不同于之前他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结实。他戴着草帽,为了不晒伤即便几十度的夏天也要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里还横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他与当地的风土人情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在这广袤的沙漠里,落下的太阳时常透着滚烫的红色,风静时远处的炊烟扶摇直上,倦鸟在夜幕降临时飞回树林,野花在夜间收敛起花蕊。从背后看去,路展已经隐没在这苍黄的天地之间,坚毅执着,沉默寡言,再也不能和以前那个年轻张扬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再见到路展,他的信念已经变成了创造神话。这是个浪漫的人啊……

    顾西棠是随着小镇的火车来的,风沙磨洗铁路轨道和路石,到处透露着沧桑。她打听了很久,找遍了路展所有的发小和朋友甚至任何一个与他相关的人,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临走前,路展没向单位提出任何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对他的去向保密。直到有一天,顾西棠在收快递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快递员还未来得及派送的包裹,那是路展寄回来的土壤样本,寄件地址就是那个千里之外的荒漠之地。

    路展后来问过顾西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顾西棠如实说了。路展坐在戈壁滩上,背后是落下的夕阳,他笑得浑身发抖。后来顾西棠也笑了,声音传出去很远,吓得出来觅食的蜥蜴又躲了回去。

    ……

    这是顾西棠在沙漠的第五年,是路展在沙漠的第八年。

    顾西棠和路展,分别三年后重逢于此;

    路展和顾西棠,重逢五年后又分别于此。

    这是顾西棠在沙漠的第六年,是路展在沙漠的第八年。

    这是顾西棠在沙漠的第七年,是路展在沙漠的第八年。

    这是顾西棠在沙漠的第八年,是路展在沙漠的第八年。

    顾西棠打算离开了。临走之前,她去和路展告别。

    “路展,我要走了,我在这里待了八年,和你待的时间一样长。我得走了。”静悄悄的树林,她用手拂去了墓碑上的沙子,这里风沙太大,几日不来沙子就能埋掉半截墓碑。

    那年的风沙实在太大,埋葬了他们几乎一年的努力,也埋葬了路展和另一个植树人。路展的生命停留在他来到沙漠的第八年。

    顾西棠以为自己才是沙漠里的玫瑰,可是没想到,路展才是那抹独一无二的色彩。

    “走啦,再见。”


    阴阳怪气,会被揍的。

    转折突然,会被骂的。

    结局不好,会被鄙视的。

    当一个作者才思枯竭以后,只能去洗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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