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骑着电动车,耳机里放的是《82年生的金智英》的结语章节,脑子里想到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黑箱:日本之耻》、《厌女》、韩国N号房事件······
这时一个痞里痞气的健壮男性从我身边骑过。在路口处,我看到他转头看了看转上另一个路口的漂亮女生。或许是他的眼神过分热烈,被看的女生察觉到了什么,也转头看了男人一眼。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到漂亮女生的眼神。
然后,十字路口处红灯亮起,男人慢悠悠地在白线处停下,而跟在他身后的我却无意识地在离他大约5米的地方突然急刹车。当我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无礼,可是为时已晚,男人转过头来看着我。当时路口只有我们两人,男人或许看穿了我的顾虑。因为他转头看了我几秒后,开朗地笑出声来。然后他突然很绅士地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并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我愣了一下,瞬间为自己的行为羞红了脸。于是,我冲他点了点头,并把车骑到他旁边停下。
过了路口,男人慢悠悠地骑着车,而我却因为羞愧想要尽快逃离,于是加足了马力超了他的车。可电动车没剩多少电,在斜坡处,我的车速慢了下来,男人很快赶上了我。这时正好到了学校门口,我打了转弯灯,正准备左转,男人突然提高了嗓门欢快地对我说,“再见咯。”然后还冲我摆了摆手。
我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幸好我戴了口罩和头盔,掩饰了我一路因窘迫而涨红的脸。
我在男人身后停车的举动其实也吓了自己一跳,完全是无意识行为。我并没有害怕他,但他看漂亮女生时过分热切的样子和我脑海里回荡的金智英及她身边女性遭受的种种性骚扰撞了个满怀,厌恶感油然而生,潜意识里自觉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在曼彻斯特艺术馆里,一眼就被一副女性的肖像画吸引。画中的女子面容姣好,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只围了一袭透明的黑纱。她站在崖边,左肘搭着峭壁,右手握着一把七弦琴。黑纱下她冷峻的眼神抵消了所有曼妙身体给人的欲望,明明是明目张胆的诱惑,却有着不容亵渎的孤傲。
我走近,细读了说明卡,才知道画中的女子是古希腊著名女诗人萨福。据说,她是因情跳崖自杀的。我记得说明卡对Sappho,1877的解读是:对男性的诱惑和报复的交织。我没有去深究萨福的爱恨情仇,只是单纯的被画作中的某种东西所吸引。于是每次去艺术馆,必定会在画作前驻足凝望,在观赏也在试图探究答案——是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可是,直到离开曼城,我也没有找到答案。于是,在离开之前,我再次去了艺术馆,在纪念品店里买了一套喜欢的画作的明信片。Sappho,1877就摆在我的床头柜上,上床前我习惯性的看看她,每次都会被那种饱含神秘力量的美所震撼。
可是,近两年过去了,我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前几天,和一朋友聊天,说起一位共同认识的男性。朋友对他比较欣赏,一直用“人缘广”、“努力”等词形容他。我则静静地听着,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朋友话音刚落,我立马说到,“我不太受得了优柔寡断的男人。”朋友解释,男人从小由外婆和母亲带大,性格里难免会缺乏一些阳刚之气。不过,朋友补充到,“他确实挺努力的,也一直在让自己变得更好。”我没再说什么,但嘴角的不屑越积越深。朋友看到了我的轻蔑,轻轻笑了笑,终止了话题。
事后,我为自己的尖酸感到惭愧。朋友比我年少许多,但明显她对人的包容度比我大(此处尤指对男性的包容度)。仔细想来,才开始意识到,近年来自己对男性确实不够友好。虽然不至于把不满和挑剔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但明显对他们缺乏耐心且难掩冷漠。正因如此,我也突然明白自己喜欢Sappho,1877的原因,即萨福眼神里对异性极度空洞的冷冽。
因此,我不由想到了一个词,“极端女权主义者”。
我是在读完了《自深深处》之后才读的《道林·格雷的画像》。虽然《道林·格雷的画像》早于《自深深处》出版,但在小说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俊美的少年格雷和克制内敛的画家巴兹尔,他们各自代表了王尔德的年轻俊美、虚荣放荡的朋友波西和才华横溢、自视甚高却在与波西的友谊中备受折磨的王尔德。
无疑,王尔德对美、对艺术有着狂热的执念,但聪慧如他又怎会看不出波西对他的假情假意和赤裸裸的利用呢?小说最后巴兹尔的惨死似乎是王尔德对自己人生的某种预言,而不幸的是,数年后,这个预言成为了现实。
在读这两本书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强烈的共鸣和恐惧。敏感如我,自然能理解王尔德在人情关系里的纠结和反复,而这种纠结背后是他盲目且执拗的包容。正因如此,我不免担心也会像他那样把自己卷入无法挣脱的泥沼。可是,即便如此,我始终相信,能写出如《快乐王子》、《夜莺与玫瑰》等绝妙童话故事的王尔德,在他的文字里我定能找到那根可以逃脱泥沼的绳索。
《道林·格雷的画像》是一卷铺展开来的羊皮卷,它记载着现实的荒诞却又莫名其妙的合乎情理。它不是答案,而是风暴席卷之后的狼藉与宁静。它是深陷泥沼,一番挣扎之后的精疲力竭与绝望。它是恐惧的源泉,但同时也是恐惧的终点。
重读《自深深处》,在王尔德出狱之后写给波西的夹杂着谴责、劝诫和隐隐期待的信件中,我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答案。
王尔德如是写到:“我犯的唯一错误,是把自己局限在那些以为是长在园子向阳一面的树当中,避开另一边的幽幽暗影。”
我的极端也是如此。对于女性过度的怜惜和包容,已经让我偶有陷入泥沼的挣扎;而对于男性一味的苛责和偏见,让我显得无礼且傲慢。这样有失公正的自以为是已经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如果天平继续失衡,恐怕自己迟早会变成刻薄且无礼的极端女权主义者。当然,那绝对不是我希望变成的样子。
我依然很喜欢Sappho,1877,但因为不再试图探究萨福眼神里的冷冽,对于艺术、对于美的喜爱突然变得更加干净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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