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坚挺的鼻子 参赛编号 68
在走出喜鹊沟村之前,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因为我爹是喜鹊沟村至高无上的最高长官----喜鹊沟村村支书。
我们喜鹊沟村离最近的场镇有二十公里,到管辖我们村的县城去比到邻县的县城都还远三十公里,而我们到邻县县城除了要从我们村到离我们最近的场镇外,还要再坐车走接近十多公里蜿蜒曲折的山路。在我们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山村,我爹从来说一不二,就是明显错误的话从我爹嘴里吐出来,也是正确的,我爹在喜鹊沟村受到的尊重,是我后来知道的包括国家元首在内也没有的。
从我记事时起,我爹就从来没有下地干过活,就是我娘也极少下地。我一直都认为安排别人做事教训别人倒拿着报纸在村委安设在我家的广播上给群众宣传政策是我爹的职业。我爹除了做这些工作之外,就是喝酒。
我爹喝酒有很多讲究,农忙的时候是在家里喝,我娘炒几个菜再抓点花生放在桌子上,我爹就一个人慢慢地喝,我娘随时伺候着;农闲的时候,我爹就从不在家喝酒了,不是在村里的东家或者西家,就是在场镇里逗留数天,反正一出门就是好几天甚至十多天,但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的。我爹回来说,在外面喝酒比在家喝酒安逸得多,首先是不用麻烦我娘,让我娘有更多时间料理家务;其次是可以给家里节省下酒菜,并且外面的下酒菜比自己家里的好得多,自己养好身体的同时也给家里做了不浪费的贡献;第三在外面喝酒可以广交朋友联络感情扩展发展空间;再就是在外面喝酒其实也是工作,可以通过喝酒把很多难办的甚至办不了的事办了并且办好……
我娘总是在我爹炫耀这些喝酒的“好处”时不屑一顾,有时趁我们几兄妹不在的时候,还冷冷地讥笑我爹:“哼哼,在外喝酒还可以喝到刘寡妇的床上……”
我爹“嘿嘿”笑笑,摸摸后脑勺不置可否。后来我听到我爹更多这方面的风流韵事,但我先是不敢管,后来不想管,由他去吧,总不能只要我爹出去喝酒我就跟到去给他站岗!
我家的承包地无论翻挖耕种春播秋收,都是有人自觉“承包”的。我娘除了偶尔给“帮忙承包”的人做一顿饭,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我们兄妹更是不知自家的田地在哪里,地里都种了些啥。就是我家养的鸡鸭猪牛,都有“贴心”的邻居帮忙伺弄。可以说我们一家人才是我们喜鹊沟村真正的有农村户籍的“非农业人口”。
我们全家人比喜鹊沟村任何一家人都生活得无忧无虑,我们从来没有感受到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方面的贫乏。
养尊处优惯了的我们兄弟,对自己吃穿从不考虑不说,还常常捉弄取笑喜鹊沟村那些缺吃少穿的人。特别是和我们同龄的孩子,必须无条件地听我们的指挥。在我们喜鹊沟村,在所有孩子中我的弟弟只怕我哥哥,在所有人中我哥哥只怕我爹,我虽然是女孩子,所有人我都不怕。
我们兄妹在喜鹊沟村小学里平常成绩都是第一,只要有从场镇上学校里来的老师正规监考,我们兄妹的成绩从来没人能抢走我们的倒数第一。我哥哥和弟弟的同学都高中毕业读大学去了,他们都还在小学校里当班长,我也是读了十年小学才去场镇上读初中的。
我们在喜鹊沟村小学里读书跟我爹我娘在喜鹊沟村种地一样,每门课都有同学代劳的,而且那些学习用功成绩好的同学不肯主动代劳的话,我们都会收拾他的。记得有一回一个同班的男生不帮我写作文,气得我命令几个比我长得壮实的男生把他的裤子脱了,在他屁股上画了几个癞蛤蟆的图案。
喜鹊沟村小学的老师和校长平时都主动和我们兄妹点头微笑,即使我哥我弟在女同学的书包里装小耗子把她们吓得哇哇大哭,或者把男同学打得头破血流,我把同学的脸抓得伤痕累累,老师们也最多黑着脸而已。
有一年一个城里刚新调来的新老师,在上课时发现我弟正在打瞌睡,要我弟站起来我弟不听,气得走上前去揪了一下我弟的耳朵,我弟马上扑上去就狠狠地咬住新老师的大腿不放,闻迅而至的我哥突破校长的劝阻,冲上去就对新老师拳打脚踢,然后和我弟耀武扬威地把新老师的裤子都撕破了……
场镇上隔段时间就有“上面”当官的来我们喜鹊沟村检查工作,常常在我家住三五天。这些当官的会带给我们兄妹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当礼物,我们把这些东西拿到学去总是会惹得一大帮没见过世面的同学追着撵着看。检查工作的当官的除了和我爹上山去打我们喜鹊沟村多得不得了的喜鹊,就是和我爹在家喝酒。在喝酒的时候我爹悄悄地和他们谈工作,也不知道说的是些什么,反正这些检查工作的当官的来我们家我爹高兴,走了之后我爹和我娘都高兴。
我家的房子是喜鹊沟村最好的,我家的钱粮是喜鹊沟村最多的,我家的人在喜鹊沟村也是最受大家“尊敬”的。我们一家在喜鹊沟村生活得无比惬意和幸福。
我爹始终闹不明白的是我们兄妹的成绩为什么总是时好时坏?我哥在二十岁时都还考不上场镇上的中学,总不能读一辈子小学吧?所以我哥在二十一岁时终于卸下喜鹊沟村小学六年级的班长,和村里最漂亮的小花结婚,一年不到就当了家长。我弟在十六岁时起就疯狂地迷恋喜鹊沟村的寡妇王玉玉,十八岁小学还没毕业时就非得拼死拼活要和王寡妇结婚,我爹我娘奈何不了他,也只好同意了。
我最终能够小学毕业并且走进场镇上的中学读书,就是我弟和王寡妇结婚开始的。
王寡妇虽然比我弟大十岁,但是人长得妖娆也见过世面,冲着我弟对她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感情,和我弟结婚一定要喊我爹我娘给她买“钻戒”。我们最后知道要买钻戒必须进县城商场才能买到,所以我第一次出了喜鹊沟村。
我爹带我们去的县城。
想不到县城居然比我们喜鹊沟村大得多,也富丽堂皇得多,最重要的是县城里的人比我们喜鹊沟村的人多得多,只是这些人一点也不尊重我们。
同样第一次去县城的我哥,刚下车时问路,把城里的一个年轻人顺手就扯住,随口就问:“老子问哈你妈逼的县城商场郎球个走?”那个年轻人甩脱我哥的手,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和我哥杠上,迅速叫来一帮人把我哥连带拉架的我哥老婆小花、我弟和王寡妇以及我和我爹揍得鼻青脸肿。再就是我爹在县城的派出所里掀桌子,被扣在派出所里了。后来我们去到商场买钻戒,我弟竟然当着王寡妇,哦,现在不是王寡妇了,是我弟媳妇王玉玉的面调戏长得水灵灵的女营业员。我弟被女营业员和王玉玉撵得满街跑,最后被抓得满脸血肉模糊……
再后来,我们一行满身伤痕的人去住县城宾馆,竟然招来片警的再三询问……
我在豪华的宾馆里一夜未眠,我这才知道我爹的官其实只是在我们喜鹊沟村最大,在喜鹊沟村外最小,而我们也是最不咋样的“官二代”!
既然我这个“官二代”是全世界最窝囊的官二代,那我就不能让这个不能带给我不窝囊的“官二代”继续当下去,我得改变!
后来,一切都真的改变了,我终于走出了喜鹊沟村。这可能是我当“官二代”以来想一直保持的“受人尊重”带给我唯一的好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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