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假如你看到一只漂亮的玉镯，心生喜欢，便拿起来试戴一下，这时店员告诉你这手镯要30万元，你会怎么做？我想大多数人可能会撇撇嘴，把镯子取下来。可谁知，这一取，竟取出了事端。
这不，前几天网上的一则消息就讲了这样一件事。6月27日，一位费姓女士在云南瑞丽姐告玉城一个摊位试戴玉镯时，听到30万的报价时，想赶紧把玉镯摘下来还给店家，不知是由于过度紧张还是不小心，玉镯一下子掉到地上摔成了两截。费女士也被吓晕了过去。商家赶紧把她抬到外面急救，确认无碍后，商家提出了30万元的赔偿要求。费女士当然不答应，后经专业机构鉴定是天然A货，价值18万元。费女士称自己家庭条件不好，表示自己无法接受，最多赔付3万。这下商家又不答应了，称要走司法途径解决。谁知，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费女士不知所踪，电话也失联了。过了两天，网上又有人传出费女士在另外某地开心游玩的视频。
30万玉镯事件
旅游，本是一件开心的事，然而，最近几年却经常出现许多不愉快的事情，低价揽客强制消费、旅游变购物、威胁辱骂游客、接待能力严重不足游客拥挤不堪、天价消费、以次充好、安全隐患多……典型的有香港导游威胁游客、丽江暴打女游客、青岛天价大虾等事件。当然，也有很多游客自身素质有待提高，他们到处涂鸦遗臭人间、乱扔垃圾乱吐痰、加塞插队抢座位、公共场所大声喧哗、自诩为上帝不尊重他人、任性过度打骂空乘人员、往飞机发动机里扔硬币……
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这几年出国旅游的人也越来越多，国外著名的旅游景点到处充满着中国人的身影，但那些扎眼的中文标志能否让某些人感到脸红呢？
旅游时常常被安排进一个又一个的购物点，被导购一番天花乱坠的忽悠，便一冲动购买了很多的商品，回来才发现要么远没有导购说的那么好，甚至假冒伪劣，质次价高，要么华而不实没有什么用处。特别是像玉石珠宝这样的东西，则更容易被忽悠到。几百块钱的东西要价几万元，一般人没有专业知识，怎么能分辨的清。谁能借我一双慧眼，让我把这纷纷扰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图片来自网络
这次的事件并未发生在旅游购物点，而是一个专业的玉石批发市场，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专业忽悠，玉镯也经过专业机构鉴定，确实是真品A货，还给出了18万的估价。我们没有专业人士的眼光，只有认同他们的鉴定结果。古语云“黄金有价玉无价”，自古玉石珠宝文物这类的东西不像黄金，没有一个客观既定的价格，只能凭专业人士的估价来确定。这样看来，30万中到底有多少水分呢还真说不清，但愿不要像今年南方的雨水那样多到成了灾。
欠债还钱、损坏东西要赔偿的道理也应该是妇孺皆知的，可为啥这位费女士又失联了呢？家庭条件困难赔不起，双方还可以协商。玉镯还可以修理，也并非摔成了一无是处。难道这又是我弱我有理的翻版吗？赔不起就玩失联，这样的算盘打的有点太过自信了，也未免有点小瞧中国互联网的发达程度了，要找一个人还不是那么困难的。
02
其实，看到这则消息后我首先想到的不是上面说的那些，而是法国作家莫泊桑的那篇著名的小说《项链》。
《项链》
小说讲述的是生长在小职员家庭里的女主人公玛蒂尔德，本没有公主的命，却偏偏得了公主的病，总觉得自己是为了享受豪华生活而生的，但命运之神安排她嫁给了一个小科员罗瓦赛尔。有一天，她和丈夫获邀参加部长举办的晚会，面对这荣幸的机会，玛蒂尔德却感到非常痛苦，因为她没有华丽的衣服和光彩照人的首饰。于是，玛蒂尔德向自己的朋友，身为贵妇人的佛来思节夫人借了一条项链。舞会上，玛蒂尔德成为光彩夺目的明星，就像灰姑娘参加了王子的舞会一样激动人心。然而回家后发现项链不见了，这可把他们急坏了。灰姑娘丢了水晶鞋，被王子捡到了，可她丢的项链却遍寻不到。玛蒂尔德只好买了一条相同式样的价格昂贵的项链赔偿给了朋友，但为此，她不得不借了高利贷，也因此葬送了十年的青春。当她还清欠款后，偶遇佛来思节夫人，向她讲述了这一切，佛来思节夫人却告诉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那条项链是假的！”
这篇小说在中学的课本里出现过，记得当时老师给我们讲，《项链》是讽刺虚荣心和拜金主义的作品，写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们为了出风头，结果弄巧成拙，最后自食其果，揭露了他们可怜兮兮的虚荣心和灵魂极度空虚的精神世界。
这篇小说写于1884年，当时的法国，资本主义恶性发展，大资产阶级当权，对人民巧取豪夺，社会上道德沦丧，追求享乐与虚荣。这种恶劣的社会风气在小资产阶级当中同样盛行，他们总想跻身于上流行列，但成功的人极少，大多数在竞争中落入更加悲惨的境地。
这些好像都很有道理，但与前面的玉镯事件有什么关系呢？两个不同的国家，在不同的时期发生了不同的故事，似乎并无可比性。但仔细想想又有不少相似性。
相同的是虚荣的女人与昂贵的首饰。不同的是一个是首饰丢失了，一个摔碎了；一个十分悲伤但却镇定，一个吓得晕了过去；一个不惜借高利贷买了一条昂贵的项链还了回去，为此节衣缩食、辛苦劳作，葬送了十年的青春，一个却以赔不起为由玩起了失联的游戏，跑到另一个地方，玩的”开心的要命“。
《项链》
一条项链＝十年的青春
一条项链的费用够一个小职员一家十年的生活费。其实，远不止十年。3万6千法郎的项链，罗瓦赛尔拿了父亲留给他的1万8千法郎，他只借了1万8千法郎。如果全部算在内，那是要20年才能还清的。想一想，这该是一件什么样的奢侈品。一百多年后，今天的中国呢？
据中国国家统计局《2016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6年全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3821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3616元。按照这个标准计算，30万的玉镯也差不多要十年的收入。
小说在拼命讽刺资本主义的腐朽、虚荣、拜金，但字里行间却彰显了人间一项最可贵的品质——诚信。玛蒂尔德在项链丢失后没有失联，没有逃避，而是拿出了全部积蓄，借了高利贷，买上一条昂贵的真项链还给了佛来思节夫人。佛来思节夫人在得知事情的整个经过时，也没有隐瞒，告诉了玛蒂尔德，她原来的那个项链是假的。
小说到此戛然而止，我们不知道佛来思节夫人是否把那条真项链还给了玛蒂尔德，也不知玛蒂尔德得知事件的真相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吃惊、懊恼、悔恨、愤怒……
两个故事放在一起看，最该讽刺的应该是谁呢？聪明的你能告诉我吗？
03
既然把两个故事放在了一起，那么我们再做个游戏吧——我们把故事改编一下，变成中国版的项链，看看会有什么样的效果。这不是我心血来潮，确实有人这么做过。（参见毕飞宇《项链里的契约精神》）
我们就顺着他的思路，把故事重新编排一下。我们把玛蒂尔德换成马小蓉，把玛蒂尔德的丈夫罗瓦赛尔换成罗万陕，把佛来思节夫人换成傅思洁。故事就这样在中国展开了——
某部秘书罗万陕的太太马小蓉因为虚荣，向某地产开发商的太太，富婆傅思洁借了一条钻石项链参加部长家的晚宴去了。晚宴结束后，项链却不见了。为了赔偿，他们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到处借钱，花了30万买了一条相同式样的项链还了回去。为了尽快还清欠款，罗万陕白天忙着上班，晚上还要兼职挣钱，他的太太也是四处打工，日子过得十分清苦。终于，10年后，他们还清了所有债务。这天，恰逢马小蓉生日，罗万陕带她去了多年未曾光顾过的商场选购化妆品，结果遇上了富婆傅思洁，她看上去还像10年前那么年轻漂亮。傅思洁没能把苍老不堪的马小蓉认出来，然而，马小蓉却十分自豪地把真相告诉了傅思洁。傅思洁大吃一惊：“我那串项链是假的”。
《项链》
当下的中国社会，金钱至上的观念可能是几千年来最严重的。不管黑猫白猫，能挣到钱就是好猫。人们崇拜明星，向往各种物质化的生活，虚荣心强，以拥有各种奢侈品为荣，社会价值观严重错乱。各种坑蒙拐骗层出不穷，底层人民生活日益艰难。
这种种现象与1884年的法国有很多相似性，故事的发展应该是合理的。然而，仔细读来，你就会发现这个故事漏洞百出，幼稚，勉强，荒唐不堪，诸多细节都无所依据，完全不符合当下的中国社会——
1、某部里的秘书，这可是国家公务员，他家再穷，他的妻子也不会没有一条钻石项链，即使没有，她也绝不会去跟别人去借项链。要知道，在中国人看来，这该是一件多么丢面子的事。
2、戴着这样一条钻石项链，就能在晚宴上光彩夺目，惊艳四座？别扯了，能参加晚宴的有钱有权者多了去了，哪个比不过一个小秘书的太太。再说了，去参加领导举办的晚宴，你还敢抢领导的风头，把部长夫人压下去。是不是不想提拔了，一辈子当个小秘书？得低调才行，要向《人民的名义》里的那个科长赵德汉学习，装一装穷，在领导面前低调低调再低调。
《人民的名义》
3、哪个部长不长脑子，会在自己家里开晚宴。就算是开，也要在某某高级会所里搞，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的地方与设施。别墅？部长难道也不知道要低调。部长应该是个党员吧，天子脚下，还有中纪委呢，他敢公然违抗中央的八项规定？
4、就算是去借项链，一个在北京做房地产开发商的太太会有假项链？这样的人也会买些假货撑门面？
5、就算罗万陕家里穷，买不起昂贵的钻石项链，在中国这个假冒产品遍地的世界，买真的不易，买上几串高仿的，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她有必要要去别人家借项链吗？
6、项链丢了，就这么傻傻地买一条真的还回去？开发商的老婆会收？借项链时可能就会说，“这项链太适合你了，我这还有好多，也用不着，这条送给你了”之类的话。平常送礼给人家，人家还不一定收呢，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呀，岂会白白错过，说不定还送些别的首饰呢。项链丢了，难道不会直接说丢了，有这样一种微妙的关系，她还能硬追着要赔偿吗？
7、什么样的项链能让他们两口子辛劳十年？用得着晚上还要兼职挣钱，太太四处打工，断送10年青春。他不能想点别的办法，部里那多的项目，就没有来送礼的吗？
8、傅思洁在得知她那条假项链变成了真项链后，会主动承认她自己那串是假的？你马小蓉有虚荣心，傅思洁就没有？她家可是做房地产生意的，钱多了去了，就算那条项链是假的，她也不会主动承认。谁傻呀？白得了一条昂贵的真项链，会主动说自己原来那串是假的。她脑子有病了吗？
…………
按惯常的思维，这故事太假了，没有人会相信其中的任何一个情节。怎么办？我们还得改一改——
罗万陕在某部里做秘书，官虽不大，却能左右很多项目的审批。其妻马小蓉，爱慕虚荣追求奢侈品。某房地产开发商的老婆傅思洁与马小蓉乃小时邻居，便利用此关系给马小蓉送去若干“不值钱”的项链等贵重首饰以及“高仿的”名牌包包等东西，以及”面积不大“的别墅一套，罗则利用其关系让该开发商低价拿到了几块地段不错的土地，获得了不菲的收益。后来中央大力打老虎拍苍蝇，罗因常出入该开发商的私人会所，遭举报，意外被纪委查出受贿的事实，罗于是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人民的名义》
这样一改，明显很符合当下的国情了。可是，难道事情只能这样发展下去吗？
结局让人觉得很解气，然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是不是得了莫泊桑一样的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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