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

      “子婷，今晚吃泡面吗？”隔壁桌的小张探过头来。

      “不了不了，我还是吃点儿别的吧。”肖子婷听到“泡面”这两个字，一张小脸马上垮了下来，摇摇头努力甩开了这两个字。

      肖子婷和章小张是这个月新来公司的员工，两人都是刚大学毕业，几经辗转，最后回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找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哎，你闻闻，多香啊——”小张拿开压住泡面桶盖儿的叉子，慢慢掀开，一股香气顿时扑鼻而来，伴随着白色而温暖的热气。暖黄色的台灯，白色的白炽灯晕在一起，配上这桶热气腾腾的泡面，在这个微凉的秋天显得格外温暖。

      肖子婷无可避免地闻到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确实是香，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吃的。

      瞧了一眼小婷面前的素馄饨，几根葱花浮在寡淡的汤面上，真的是一清二白！小张撇了撇嘴，看着自己碗里，马上“吸溜”起来。

      “要是有个卤蛋或者一根肠，我今晚就圆满了！”喝完碗底最后一口汤，咂咂嘴，小张把泡面桶收拾起来，丢垃圾时顺走了子婷的素馄饨碗。

      “谢谢你，宝贝儿！”肖子婷擦了擦嘴角，纸团快速而准确地落进了垃圾桶里。扭头大声地说了一句“加油，我们就剩最后一点儿了！”就马上扑到桌上的一堆材料里去。

      两个人忙完这一切，墙上的时针已经走过了数字“9”，这层楼里，整个部门，只有靠近门口的两张桌子上，两盏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着两张疲惫而年轻的脸。

      “终于下班啦！”小张靠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闭着眼睛，头扭到右边道：“明天又是美好的星期天，我们明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逛逛怎么样？”

      “听你的，先赶紧回去吧。”一把拉上小张，随手关上了灯，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回到租的小房子里。

      说起来，这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之间的相识，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租房子。两个大学毕业三个月的应届生，钱包本来就吃得紧，因为租房子的事和房东谈价钱，最后机缘之下两个人决定合租，也是节省了一笔钱。没想到两天后公司新人报到，两个人竟然变成了同事，相处下来，也算是相见恨晚。

      “子婷宝贝，你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吃泡面啊？跟我说说呗。”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小张贴着面膜，像极了一只“白脸母蜘蛛”。

      “很简单，我吃多了。”子婷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凉开水，打了个哈欠。

      “那我吃了这么多年泡面，它还是那么深得我心。”

      “真的是我吃多了泡面，现在还腻得慌。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大三那年父母闹离婚，没人管我，我成绩又不是很好，加上疫情，就靠着校内一点儿兼职，只能缩衣节食地吃泡面喽。吃腻了呢，就白米饭配点儿酸豆角。说起来吃了快一年泡面，我都要吃吐了。”想想那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子婷又是摇头又是嫌弃的。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在子婷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了，重要在于当下。

      “啊……过来，我抱抱你。”小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做什么，于是盘腿坐起来，张开了怀抱。

      不过这在子婷眼里，像极了一只“白脸母蜘蛛精”。

      “远程接收你的拥抱，睡吧，蜘蛛精。”子婷绕过沙发，直接躺到了床上。

      回想那年寒假回来父母就大吵大闹的，说离婚，说分家产，开学后肖子婷压根不敢也不想往家里打电话。直到暑假的某一天，也是肖子婷回家的第二天早上，“砰”的一声，惊醒了她，也砸下了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所有埋怨、恨意和不甘，子婷妈妈拖着行李箱走了，没有给女儿留下一句话，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这一走，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音讯。

      子婷妈妈这一走，爸爸直接去单位住了，整个暑假都没回来，至少子婷开学也没见到过他。

      这个爸爸，似乎在她的生活里隐身了。

      确实，从那以后，舒婷亭和肖子田的名字只出现在门口鞋柜上落灰的离婚证上。

      肖子婷在接下来半年的主食又是泡面，袋装的，子婷屯了好几箱在宿舍，网上批发的，便宜。

      每每室友关怀地问起，她只道：“我呀，最喜欢吃泡面了，我要把每种口味的泡面都吃腻才罢休！”

      现在，她最讨厌吃的就是泡面了，也确实把每种口味都吃腻了。

      这一切，是在户户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元旦节前夕，一栋八层小楼的天台上两个影子紧紧靠在一起时，小张才知道的。

      那天部门要聚会，滴酒不沾的肖子婷硬是喝了两大杯啤酒，结果聚会时没醉，路上也没醉，回到家时，醉了。

      还没进门，子婷就嚷嚷着小张要去天台看这个城市的夜景，在天台倒计时跨年。结果趴在水泥围栏上，就一眼，子婷眼里的泪水突然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她也不喊不闹不说话，小张慌慌张张地劝了好久。后来，不知怎的，子婷不哭了，却开始不停地说起话来。

      那一夜，她说了好多啊，小张和她生活在一起将近半年，也没见她一次性说过那么多的话。

      她说起她的爸爸妈妈，说她爸妈离婚后那一年半的生活，说她幸亏小时候老是拜神仙，现在神仙显灵啦，让她顺利毕业找到了工作，最重要的是遇见了小张……小张静静地听着一切，只是用手轻轻拍着子婷的后背，一双乌黑的眸子不知道看着哪里，在元旦佳节的霓虹灯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虽然从小有好多朋友，但是直到遇见了我的子婷宝贝，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好朋友！我的子婷宝贝早安，新年快乐！”肖子婷不敢相信地又是揉眼睛又是挠头发，片刻回了一句：“你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在做梦吗？”

      “我在给你送新年祝福啊，你莫不是还没醒酒？”打了两个哈欠，小张又滚回了被窝里。

      “哈哈哈，新年快乐，我们一起加油！”肖子婷说着就要起身去做早餐。

      “不愧是你，一起加油，新的一年第一天要睡饱吃好，再睡会儿吧你。”拉下子婷，两个人拉拉扯扯争执好一会儿才起来。

      “哇，你看窗户外面——”

      顺着小张手指的方向，子婷倏地看到朦朦胧胧的窗户外飘飘扬扬地落着小雪，无数个小雪花飘进高楼里，落在红红火火的小灯笼上，跳进外出的大人孩子身上……

      万象更新，未来，我们会更好的吧？

      “瑞雪兆丰年，哈哈哈，美好的未来，我和子婷来找你啦！”

      “章小张，把窗户关上，别吼那么大声，还有别的人家在睡觉！”子婷拿起坐垫就要朝小张打去。嘴里的骂没停，可心里却不禁笑了。 

      是呀，不管是欢乐、悲伤、苦难，一切都走过来了，更何况身边还有个你，未来，一定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