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花一朵朵,想法一堆堆。
之前,小澡哥曾经对游民与流氓的概念和区别做出过辨析,详见《游民、流民与流氓的概念内涵》和《游民、流民与流氓的内涵差异》。今天,小澡哥以鲁迅笔下的阿Q为例,谈谈一个“游民”是如何蜕化堕落成“流氓”的,由此来认识“游民”与“流氓”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王学泰在《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一书中指出,“阿Q是一个介乎城乡之间的游民的典型形象。他没有固定的职业、没有稳定的收入、没有确定的住所、没有家庭,更没有宗法,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拿不准。”这一观点是非常有见地的。遗憾的是,王学泰并没有对这一学术论断展开进行详细的探讨。沈庆利顺着王学泰的思路,对阿Q的游民形象进行了更深入的分析。
首先,阿Q与普通农民乃至“贫雇农”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在中国传统社会,农民的形象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农民的的思想和行为始终以家庭或家族为中心,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肯背井离乡的。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一书对中国农民的这一特点进行了经典的论述。可见,阿Q的性格特征与传统中国的农民形象是很不一样的。阿Q的姓氏和籍贯都不清楚,没有父母妻儿,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叔侄姑姨舅”等各种亲戚关系都没有。像这种“光杆一人”的形象在中国农村是比较罕见的。
其次,阿Q是被排斥在整个宗法人伦圈子之外的。中国传统社会的文化基础与核心是宗法人伦关系,而游民是脱离于宗法人伦关系网络之外的,因此游民只能生活在中国社会各个阶层的边缘地带。阿Q的悲剧是被排斥在宗法人伦圈子之外,而又渴望回到“圈子”之内。当阿Q被人痛打和遭受屈辱之后,唯一的对抗方法是用“儿子打老子”的虚幻想象来自欺欺人。当赵太爷的儿子中了秀才的时候,他竟然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和赵太爷原来是本家,细细地排起来他比秀才还长三辈呢。”这反映了他渴望再次回到早已把他抛弃的宗法人伦关系“圈子”。
结果,他为自己的“原形毕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很快被叫到赵太爷那里获得一顿斥责:“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在赵太爷眼里,阿Q既然如此低贱和贫困,就没有资格再姓赵。即便真的姓赵,也早已被赵氏家族扫地出门。更可悲的是,阿Q在挨了赵太爷的嘴巴以后,竟然产生了一种“儿子打老子”的得意洋洋的感觉,甚至觉得周围的人从此对他也尊敬了许多。这反映出中国人独有的微妙而隐秘的文化心理:试图在宗法人伦上高人一等,已达到占别人“便宜”的目的。
阿Q的“恋爱的悲剧”同样可以看作是他试图回归宗法人伦关系网络的一种努力。阿Q对小尼姑动手动脚,一方面是宣泄性本能,另一方面反映出他“欺软怕硬”的奴性。当阿Q冒冒失失地向吴妈求爱,却主要是受了小尼姑“断子绝孙的阿Q”的诅咒的刺激。他与吴妈“困觉”是符合儒家礼教的:“无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是,这次“恋爱”事件不仅让阿Q在经济上破了产,还失去了通过卖苦力打工(“割麦便割麦乘船便乘船”)获得经济收入的机会。
由此,被排斥在宗法人伦关系“圈子”之外的阿Q,只能堕落蜕化为丧失任何信念的流氓无赖这样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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