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荠菜是在春寒中悄悄钻出地面,伴着寒冷慢慢成长,在初暖乍寒的日子里显得非常脆弱,细小的叶片微微发黄,好像大病初愈的孕妇一样,瘦弱而萎靡不振。
初春的荠菜生长十分缓慢,只有到了春天连续吹风的那些日子里才会猛长。当天上不在刮风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荠菜在春风的吹拂下早已长满了田间地头,身材矮小的荠菜,塌地生长,长着叶缘羽状,叶面平滑且长满绒毛的嫩绿叶子。此时的荠菜在阳光的照射下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欣欣然生长的模样着实让人喜爱。我是喜爱荠菜的,不仅仅是它充满绿色生机的样子,更因为荠菜是一种美味可口的野菜。记得在我小时候,为了解决饱肚的问题,每到春天来临,父母都会让我到还没有翻耕的田地里去挖野菜。地里的野菜种类很多,但我最爱挖的野菜是荠菜,所以挖荠菜也最拿手,每次出去我都会挖四五斤重的荠菜回家。回到家,母亲先和我一起将荠菜里的杂草和残根败叶摘干净,然后用清水清洗上几遍,再放到锅里煮熟。将捞出锅的荠菜用手挤掉些水分,拌上辣椒面,放上醋,再撒点盐和胡椒粉,浇上些热油,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享用了。
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一年也很少吃像这样油盐都放齐全的菜肴,像这样的野菜在我心中无异于山珍海味。看着那亲手挖取的碧绿野菜,闻着那一缕缕的清香,肚子里的馋虫早被勾得没了魂。这样的美味佳肴对小孩子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只要荠菜一上桌,我都会像饿狼一般扑向饭桌,手中的筷子夹个不停,大口大口地嚼着野菜,清爽甘甜的野菜味道还没来得及回味,又一口野菜塞入了口中,这种吃相在大人们看来是最难看不过的,所以母亲在此时总会将我痛骂一番。荠菜好吃,我也爱吃,也很贪吃。记得有一回母亲从地里挖了些荠菜回来,又和以前一样做好这“山珍”摆在了桌子上面。母亲告诉我,荠菜不多要等父亲从地里回家了才能吃,否则会让父亲打我一顿。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十万分的不愿意,可我怕暴脾气的父亲,只好忍着肚子里成千上万的馋虫焦急地等着父亲回家。就这样我如热锅上的蚂蚁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盼到了父亲回家。父亲回家洗完手脸,才到了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间,荠菜一上桌,我又狼吞虎咽了起来,十几筷子下去,一碟子荠菜被我吃去了大半。脾气本来就不太好的父亲一下子大怒了,先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然后上前用一只鹰爪般坚硬有力的手抓住我头发,用力一按将我头按在了地上,瘦小的我不由自主地来了个“狗吃屎”,屁股朝天撅了起来。接着,父亲抡起另一只铁打的巴掌在我屁股上就是一顿猛抽。在我的惨叫声中,父亲骂着,打着……后来的一切我忘了我,只记得第二天我就住进了医院,从此我再也没吃过让我难忘的荠菜了。
现在我已经是半百的老头了,对荠菜的记忆已经模糊,童年的往事也在心底的伤痛中深埋的没了踪影。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虽一直身居乡村小学,但很少在初春再去挖野菜。直到去年初春时节,我才在闲暇之余到学校周围的田间地头走了走。家乡的土地虽然贫瘠,但不挑拣环境的荠菜依然长满了一块块空闲的土地。一时兴起,飞奔回学校,找来塑料袋和挖野菜的刀子,一个人蹲在地里挖了起来。时隔四十多年,我又吃到了久违的荠菜,只不过这次吃的是我和妻子一块包的荠菜饺子。一家四口人吃着加入各种调料和虾仁的荠菜饺子别提有多高兴了,馋嘴的女儿一边吃着一边问着:“爸爸,这是什么野菜啊?怎么这么好吃?为啥我们以前没吃过?爸爸,你下次回来再给我们挖些回来好吗?我太……太……爱吃了,这荠菜饺子太好吃了!”看着一向吃惯了大鱼大肉,对什么食品都腻歪的女儿狼吞虎咽的馋嘴样,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心底的伤痛一下子翻滚了出来。我心底隐隐地疼了起来,对女儿笑了笑算作回答。心想:孩子,你可知?在我们小的时候,吃饱肚子都难,能吃上野菜也是件幸福的事。你爱吃的荠菜爸爸也爱吃,可这种野菜带给爸爸除了饱肚的幸福之外,还有因为馋嘴而留下的伤痛。每到此时,小时候吃荠菜的情景也会浮现在眼前,虽然回忆的幸福中有些涩味,但我明白,爱得深,伤得也深。
现在每到春季我都会挖些荠菜回来,我发现我还深爱着家乡的荠菜,还深爱着家乡荠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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