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汨罗江水很蓝很蓝,蓝的发青,深沉的忘不到底,像我的心一般。我像是一具尸体,漫步在青山绿水之间,毫无目的,毫无知觉。一片金红笼罩了江水,我爬上高山,伫立在峰顶,遥望着北方。
“屈子,仲连星夜前来,你在哪儿?”马儿因急促被勒停的嘶鸣声伴着呼喊随山风散开。
我枯寂的心仿佛颤了一下,为还有一知己挂念着我,最重要是他可能带来希望,这片山河的希望,我活下去的希望。“骏马飞车兮,多有悲歌。关山阻隔兮,何得一捷报。”我对着山下飞奔而来的身影歌到。
“屈兄,为何一夜白了头。”黄歇抹着眼泪,一双枯瘦的手臂紧紧箍抱着我,当年郢都意气风发,左右逢源的春申君也老了。
“白了头又如何,能救的下祖辈披荆斩棘打下的疆土吗?能改变的了大王的心吗?能外御强秦,内行变法吗?”我看着不惑之年也如我一般老气的好友,心中不由来气,一串反问之后,心仿佛更沉了。
“唉,屈兄,先不说了,去见仲连吧。”黄歇叹了口气,低着头,仿佛不敢看我的眼睛。
还是昨晚的那堆篝火,我和黄歇彻夜长谈,却看不到楚王的希望,我费劲心思除了靳尚和郑袖,还为来的及对昭雎那个老狐狸下手,白起就兵临国都,楚国早已外强中干,白起算是没有动一兵一卒,楚国的子弟便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人。昭雎将昏了头脑,现在又慌了头脑的大王“请”到了他的封地,楚国的路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
“楚王被秦国囚禁,我带着三百骑士拼死相救,但楚王……在交战中被吓死了。”鲁仲连犹豫叹息的声音将我从忧思中唤醒。
“哼,枉自一王,却做秦囚,国耻也!”我嘴角撅起一丝冷笑,但不知为何心却异常的痛,像是有东西卡在了喉咙,出不来,下不去。
“屈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救楚国,另立楚王,以你的威望和声名,内行变法新政,我与仲连外交合纵六国抗秦,给你争取时间。”黄歇两眼突然亮起了光芒,死死抓着我的手。
或许这是个好方法,或许真的可以救楚国,但是这位陪了我一生的老友,不知道此时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闭上了双眼,挥了挥手走进了身后的茅草屋。
“屈兄,那我们明日再来看你,共商大计。”战马嘶鸣着远去了。
我站在门前,回过头,夜风吹过,那堆明亮的篝火突然熄灭了,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门前,我觉得喉咙舒服了。
太阳出来了,汨罗江晨雾缥缈,随着昨晚篝火的熄灭,我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具尸体,我拖拉着身体,带着满腔的愤怒,无奈,委屈,再次走向了那座高高的,又很孤独的山峰,它就在汨罗江畔。我仰望着天空,想到,上天啊上天,都说你洞察奸邪,惩恶扬善,真的是这样吗?不!你混混沌沌,无边无际,不识人间是非功过,全然没有公平正义和爱心,你,还是天吗?
天空好像听不到我的心声,依旧神秘莫测,沉默的流云仿佛积淀着久远的麻木,平静和诡异。
我仿佛再也受不了这压抑,愤怒的吼道:
女娲蛇身蛇心,天,你为何要教她造人?给人布下邪恶的种子?
鲧无德无能,天,你为何要派他去治水?
大禹辛劳治水,天,你为何却要让他受尽折磨?
益有大功于世,天,你为何却要教他被启杀害?
羿残暴放荡,天,你为何成全他夺了相的帝位?
舜屡次受害,天,你为何不惩罚邪恶的凶手?
夏桀昏暴无行,天,你为何不用雷电轰击,杀掉这个暴君?
天呵天……你永远都在昏睡!你给人间留下了多少不平?
太甲杀害了伊尹,为何太甲反而做了国王?
殷纣荒淫无道,为何周文王却不能诛灭他?
周公旦忠贞勤政,为何却有四面流言诬陷他?
周幽王戏弄诸侯,为何还教他高居王位?
齐桓公圣明神武,为何被活活饿死在深宫?
周政王道荡荡,为何伯夷、叔齐死不降周?
楚国多雄杰名士,为何偏是教楚国沉沦败亡?
上天呵上天,你的浩渺宽阔,莫非是用来容纳人间邪恶么?
上天呵上天,你的高远广袤,莫非是用来漠视人间冤狱么?
如此之天,何堪为天也
……
太阳完全沉没于山后了,天际陷入了茫茫昏暗。
我仰天大笑,笑一阵又大哭一阵,摇着头,拭着泪,释然而又迷惘地喃喃着:“上天呵上天,不要责怪屈原骂你问你。你要有灵魂,有双眼,你可能早早都悲伤死了,愤激死了,对么?是了,你听不见屈原的话,你不过一片流云一汪大气而已!真想教你变成威力无边的神座。你?你答应了?答应了?呵,上天答应屈原了!上天开眼了!啊哈哈……”
我大笑着,从高高的山峰跳了下来,下面是湍流的汨罗江水……
脚上的重石拽着我越来越沉,江水好冷好冷,我做了一个梦,那是初见大王的时候,这个昏聩大王的父亲,楚威王……
威王即位后的第二年,自己巡视云梦泽,心事忧忧,明月初升在船头徘徊,我远远看见了他,走了过去。
“我王思治楚国,便当动手。”那时,我的声音异常的洪亮。
威王回头看时,一个英俊少年在月下,我年少时是很美的,不由惊奇,问道:“你是何人,妄言君心。”
我一拱手,依旧朗声道:“布衣屈原,不敢妄言。”
楚威王可能颇有兴致,微笑着说:“那我当如何动手?”
我不假思索的道:“吴起之法不可学,效仿商鞅,彻底变法。吴起变法不敢动世族,商君才是真正变法。”
威王摸着下巴,思考良久,竟和我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在月下畅谈了一夜。
又后来我做了大司马,在威王的支持下,行新政,变法图强,秘练新军,知己黄歇与苏秦一起,力行合纵,为我争取时间,威王说他要做孝公第二,我也真的以为自己是楚国的商君,只是我没有想到因此将靳尚和昭雎得罪的如此之深,更没有想到辛苦训练多年的八万新军,在秦国铁骑面前一战全灭。所以说,上天啊,就是这么诡异,不识是非奸恶,视万物如刍狗一般,哈,汨罗江,你相信命运吗,我一生为了楚国的崛起奔波,今日终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也看到了楚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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