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来东北的第四天，因为要看长尾林鸮、乌林鸮，所以大家早早起床、吃饭、出发。大巴车经过一夜的寒冻在司机师傅催动下极不情愿的嘶吼着，迎着冷冷的月光、碾着冷冷的积雪，向着大山深处蹒跚前行，正像叶子老师说的那样我们开始寻找月光下的猫头鹰。
乌奴尔的晨夜特别安静，连狗吠的声音都没有；乌奴尔的晨夜特别的寒冷、开水泼在空中立即变成了冰；乌奴尔的晨夜特别的萧杀、空气就像刀穿透冬衣切入骨髓，乌奴耳是内蒙呼伦贝尔辖管的一个镇，原名为乌诺尔里镇。这里是大兴安岭的门户，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有老毛子修建的中东铁路运输线，也有日本鬼子所谓的“马斯诺防线”，即日军在中国修筑的最大军事要塞“乌奴耳要塞”。
车在林间小道缓缓行驶，女儿在我怀中昏昏沉睡，太阳慢慢升起，刮去车窗上的冰放眼远处，先是大片的雪地、再是齐整整的林子、林子后面是蜿蜒起伏的山而与山交汇相融的则是蓝灰天空。像极了一次画展的国画作品，不过更有意境罢了。其实这北国的写意与徽州的工笔有着同样的黑白味，只是这旮旯黑的是山、白的是雪，而皖南黑的是瓦、白的是墙，但都只是简到极致的黑白。
8点多车停在一个林场路匝旁，“村长”告诉大家这是乌林鸮的一个投喂点，9点前大家有可能看到乌林鸮。一东北大汉拎着扩音器从路旁小屋钻了出来，我以为是要上车来告知一些进山入林的须知事项。谁知“村长”说这大汉是我们的鸟导，扩胸器录的是老鼠的叫声，用来召唤乌林鸮。这些鸟导在某处发现了一些罕见的鸟后，就会在原处定点投喂食物，同时会招揽一些观鸟人来观鸟、拍照，这些鸟导以前一般都是猎人，现在转变身份成为护鸟人了，当然他们守护的不只是鸟而是财富，因为每个观鸟都需要支付鸟导不菲的费用。
“村长”说这个鸟导是牙克石人，夫妻俩在这租房找鸟、投喂？真的是生财有道，也正应了那句老话：“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其实前天在大庆能看到雪鸮，也是因为有护鸟人在草原发现了这只哈利波特的宠物，于是开个车日夜守护着这只招财猫，并且连续投食了17天。360行、行行出状元，只是不知道他们属于哪一行？但想必也是十分的不易与万分的辛苦。
大伙在车上等了很久，也不见鸮的影子，慢慢都失去了耐心，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鸮来的可能几乎为零。几位老师商议去别处看看找一些林鸟，孩子们自然雀声欢呼。大巴车沿着乌山线吭哧吭哧了十几公里，路两旁是密密的树林，基本上都是杯口粗的白桦、碗口粗的松树，虽然我们在大兴安岭的中部可与原始森林无缘，目之所及都是十几年的次森林。80年代的一场大火让全世界都知道了大兴安岭，也火了某位混血歌星，想想澳洲的山火，不由得为祖国而骄傲，在那用锹、用树枝灭火的年代，我们伟大的解放军战士硬是用钢铁意志与年轻生命战胜了肆意狂怒的火魔。自然的灾难对森林、对一个民族来说其实是何尝不是一次重生，但人为的摧毁却是灭顶之灾，苏联的砍伐、日军的掠夺、大炼钢铁的破坏以及新时代的大建设，让这片亿万年生长的原始森林几乎荡然无存！
林子没有了怎么还能有鸟？那些碗口粗的树是无法给很多树穴生鸟类、小动物提供一个栖息与繁殖的树洞，这就是为什么看不到长尾林鸮的原因，当然更别提东北虎了。这四天的行程无论是草原、山林、湿地都没看到野兔，其实在我童年时，在江南的老家一场大雪后走到田野里就能邂逅到野兔。
车停在长寿湖国家湿地公园的开阔处，团队分成了两拨，一队沿公路往林子深处、一队往湖边，大家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挂着望远镜、抗着三脚架消失在茫茫雪海中。林中的雪没及脚踝，幸亏妻给我和孩子穿上了雪套，我们在厚厚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躺着、滚着，撒着欢追打也不至于湿了鞋袜。玩雪的乐趣抵消了孩子们没有看到鸟的沮丧，有爸爸提议既然看不到鸟，我们不如去湖上溜冰。听说冬天的东北大河大湖上可以开坦克，这对南方的我们而言真的是从没有过的体验。一群人大孩或小孩连滚带爬跌进湖中，刨去积雪露出镜子似的湖面，这可是纯天然的冰场，唯独缺了冰刀鞋，但这又是什么问题呢？孩子们对于玩有着超人的想象力，何况有这么好的地方，在这奇妙的天地间，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交给自然尽情享受欢乐。
远处的岸边，“村长”挥手示意有重要的事情，原来发现了一张鸟网。鸟网张罗在公园管理处旁小树林的向阳处，上面粘着3只白腰朱顶雀、6只长尾雀全已冻僵硬。孩子们在“村长”带领下一把火烧了鸟网与可怜的小鸟。今年初一的皮皮，一个1米7个头的帅气大男孩难过的偷偷抹眼泪，这个充满阳光与爱心的孩子，怎么也想不通那些大人们的行为。“村长”告诉大家就这几只雀够判3年了，妻忿忿地嚷着报警，也太单纯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冰天雪地信号都没有，更何况管理处大门处的网且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这猎人成了护鸟人，守法者成了犯法者是当今社会的一种讽刺？其实这真无关好人变坏人，或坏人变好人。我们不能因为爱鸟而将自己放在道德的高点，也不能因为满足味蕾与胃的享受而无所畏惧，特定环境下的适者生存以及失去制约的自我放纵，是人性的通处，这也就是为啥让孩子参加自然教育，多亲近自然，只是让那份单纯慢慢接近社会。
寻了一上午鸟，活的不曾见多少有点扫兴。其实我对鸟并不是很知晓，我对每天能看多少鸟的关心度远远比不上对小伙伴们每天卖多少套房的关注，但这并不影响出行的心情，一家人一起就是很好的体验。
中午折回营地用完午餐，又被鸟导带着去原地找乌林鸮，真是不见不罢休啊。上午放的老鼠诱饵声还歇斯底里地在林间回荡，撕心裂肺的惨叫。司机师傅把车熄了火，怕发动机的声音吓跑了乌林鸮。鸟导不停的来回走动，嘴里也不停的念叨着，鸟对我来说是对孩子的安慰，对鸟导来说那就是养家糊口的事，动机不一样但目标一致。
同上午一样，大家等了很长很长，等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等到鸟导彻底失望，村长挥了挥手，大家走吧，武汉的张老师非要感受一下蒙古的旱厕，秋天、胡萝卜非要赖在雪里，所以，所以。所以大多数人都上了车，所以大巴车已经启动了的时候，还有三个人！！！感谢这三个人，因为在最后的时刻，在所有人都失去希望的时候，乌林鸮来了！
像所有的电影，最后的转折就是最亮的高光。
我在想一只乌林鸮、两只乌林鸮、千只乌林鸮放在我眼前那只是鸟绝对不能让我动容，也不能让我心动，但是为什么这只鸟却让我感慨万千、以至激动不已？
所有的人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恭喜张老师拍到了乌林鸮的大片，这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大片，那怕他解剖了无数多小白鼠得到了无数的数据也抵不上那咔咔的几声。因为辗转、因为等待、因为期待、因为失望、因为那么多的付出，其实我们已经对这鸟注入了感情。从营销的理论我可以解释出很多的心理认知，但是那一刻所有的人只有惊喜与满足，无论是鸟导、村长、老师、孩子还是司机，无论是什么样的动机大家都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到骄傲。这个团有学者、有教授、有走夫，这个团有大人、有孩子，小小的团队聚集了一个小型的社会，等候到一只鸟，发出的都是同样喜悦，同样的鸟每个人一定是不同的认识与见解，眼中各有所见、心中各有所想，但发出的都是对自己付出的认可与赞赏！
2020.1.15（东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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