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见了面，就有了‘见面之情’”
星期一早上，可以说是最紧张最繁忙的时刻。叔婆委托J帮助购买虫草和茶叶，而且要好的包装，想必是要回香港时作为礼物送人的。L与J到滋补药店，说早卖完了；到茶叶店，包装糟透了（这家店还是银行贷款单位）！L只得回去等小Z的“伏尔加”小轿车；J去想办法，说最迟9点40分回来。
小Z开着车来了，L陪着聊天，等着J回来。小Z开的伏尔加（Volga），是俄罗斯高尔基汽车厂的著名汽车品牌轿车，被认为是苏联工业的象征和骄傲。伏尔加汽车可以说是一款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公务用车”，在东欧、中国、朝鲜等国也极为常见。配备一辆伏尔加汽车，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标志。
J按时回来，东西都买到了，想了好多办法。10点，“伏尔加”准时到了宾馆。叔公、叔婆早等在大厅里。跟着，叔婆叫上J一同上楼去，L与叔公在大厅里等着，祖爷爷逗着丹丹玩，还问了些L的情况。20分钟后，叔婆和J下楼来，叔婆向L神秘地说：“我们在楼上说话，你太太会告诉你的。”
先开车去了报社宿舍哥嫂家，合影留念。叔公、叔婆看到L哥嫂的家，条件非常不错，很高兴。然后，去了杜甫草堂。路上，有修马路的，场面很乱，J怕太颠簸让老人受累，叔婆却不以为然。说起交通，叔婆说在香港红灯限制车辆行人很严格，因而整个城市秩序井然。因为对J有了一些异样（L这样看）的情感，叔婆想起她的“大卫”受邀吃饭一事，便对J说：
“我很不满意你爸爸。在香港，请客最多四菜一汤，你爸爸请大卫吃饭很排场，且用的是公款，安排都有手下。”
L的爸爸，在某厅的确有着不小的官衔。
廋高的祖爷爷，一手牵一个6岁和4岁的侄曾孙女，徜徉在曲桥池畔（本文作者摄于1988年）
杜甫草堂，廋高的祖爷爷，一手牵一个6岁和4岁的侄曾孙女，徜徉在曲桥池畔，四层砖塔“一览亭”下，梅园已过了梅花季，树上开满了铁足海棠、玉兰花和樱花。那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场面，代表着L家族的代代延续、精神传承。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时，J神秘地对L说：
“你简直会意想不到的，叔婆对我们太好了！”
J紧紧抓着手里的黑提包，L猜想，包里显然里面有三、五百元钱哩？L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他也不明白。
回到L的父母家，已经是下午1点过，大家立即忙活着包操手（叔婆叫“馄饨”）吃。叔婆看着L的孩子丹丹和他哥嫂的小孩兰兰，她们在很有趣地玩：兰兰当妈妈，丹丹当孩子，后来“妈妈”说“孩子”不听话，就推了“孩子”一把，“孩子”哭了。
叔公的胃口不错，吃了三碗抄手呢。
饭后，J去联系最后一餐的饭馆，L陪着叔公、叔婆去宾馆。叔公、叔婆很感激小Z，称他为“Z先生”，还给了小Z见面礼，送给Z太太及小孩一些礼物。到宾馆后，略在房间呆了会儿，叔婆要休息了，叔公则要L陪他到四川大学，去会一位老朋友的兄弟。叔公笑着对L说：“50年前的这个时候，成都是春光明媚的，你叔婆上了我的当了。”叔公、叔婆相对而笑。L陪着叔公从电梯下到一楼，出电梯时，正遇上拍电影（或电视剧），镜头正对着电梯门，L搀扶着叔公就这么走了过去……
小Z的“伏尔加”真快，一会儿就到了四川大学，其实成都饭店离四川大学也就一箭之地。不过，在四川大学找人且又不熟悉环境，还真有些犯难。车到水塔处时，L叫停车，他下车去找到了在四川大学数学系当主任的姑父，姑父帮他们很快又找到了要去的地方。可惜，叔公老朋友的兄弟出差到北京去了，只有他老爱人在家，大家一样兴致勃勃地回忆往昔，叔公真是高兴极了。
“伏尔加”4点回到宾馆，叔公打电话上去，说叔婆刚起来，让大家在下面大厅坐坐。大家围着一个小圆桌，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叔公要来了咖啡和牛奶。闲聊一会儿，叔婆下楼来了。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
叔婆对小Z说：“虽然他（指L）叔公已经70多岁了，但还干着几份工作，一则是身体好，二则是香港不实行退休制。叔公胆子小，怕事，又讲不好地道的英语和港话，全要靠我在社会上应酬，诸事一应承担。说实话，两个人就是要性格不一样，才能在一起生活。当初，他叔公在我父亲的公司里任职，因为勤快肯干且聪明老实，我父亲才将我嫁与他叔公。我的条件是，一是凡事要依我，二是我不去四川。这次我来四川，是打破了40多年的‘禁令’呢。就是看他叔公老实，我才跟了他叔公。”
再次听到叔婆讲的往事，L对他叔婆更加崇敬了。他知道叔婆早就想定居美国，因为她的家族都在美国，但她尊重叔公，叔公只愿意呆在香港。所以，叔婆一年之中有四个月在美国生活，八个月在香港陪伴叔公。这次回港就要去美国，已经是第19次了……这真是好伟大的爱啊——L想着快掉了眼泪。
叔婆还在对小Z讲着：“我的亲人都在美国，我去是住在小儿子家。亲戚们都很热情，我甚至还能够一个家里住一个晚上呢。要不，就会‘得罪’他们的。我跑了美国差不多20个州，而儿子的家在德克萨斯州。我在国外没有华人朋友，只有外国朋友，我常给他们做中国菜吃。我不管到了哪个家里，他们都欢迎我，因为我不会闲坐着，总要帮助人家干点儿事情。”
这时，叔婆惊讶地向L说：“怎么那个女人还抽烟？”
在旁边一桌，有几个时髦的女郎，涂脂抹粉的。这令叔婆十分看不惯。
将近5点，叔公、叔婆上楼去换衣服，L和小Z在原处等着。待两位老人下楼后，小Z开车回到L爸爸家。J等候在家里，其他人都去了中兴街上的松竹酒家。两个小孩子不去，由小保姆看着。叔婆立即给了小保姆10元钱的见面礼。
一行人随J去了松竹酒家。这家餐馆是个体户开的，店内的陈设和装饰令人堪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L的嫂子都有点不敢把叔公、叔婆领进去。这让L十分紧张，不知道J为何要选这家餐馆。不过，J解释说：“虽说餐馆其貌不扬，但东西非常不错呢！”
叔公、叔婆就坐后，开始上菜，有：香酥全鸭、海参什景、沙锅鲢鱼、芙蓉鸡酪、鸭菜四季豆、金钩凤尾、鲜蘑菇、红烧全鸡……这时L发现，叔婆在餐前两目微闭、双手合十在祷告，他知道叔婆是信教的，是在1946年婚前受的洗礼。
与在荣乐园一样，叔婆又将鸡腿夹给了L和他哥哥。L想：“这种差别让我说什么好呢？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无私而伟大的爱’吧，而不是人们又常感觉的‘孝敬与被孝敬都是理所应当的’。”
席上的这些菜肴，让叔公、叔婆连连说“喜欢得不得了”：叔公一会儿“笑起来像个孩子”（L在心里说的），一会儿不声不响地品尝，还把盛着红油辣子的小碟拿到他面前去；叔婆呢，一连声地夸赞，说这是在国内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简直想把一道道的菜拍摄下来，还说要是她开饭馆，就想把这儿的厨师请到美国去！
兴高采烈的叔婆还在说：“我要把这个地方介绍给团友！”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也让他们来品尝品尝。”
叔婆幽默地说：“我让他们流口水啊！”
L与J先行离席到了外面，一边陪着小Z，一边等着叔公、叔婆。一大群人出来了，他们在那里依依惜别。L看到，人群中，他母亲的身影（以及在席间的目光）与叔婆比较起来，形成震撼人心的强烈反差。也难怪小Z要说，L的母亲就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呢。L干吗要在这个时候，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J也有着同样强烈的感觉，只不过她是把叔婆与自己所谓的“母亲”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J想着差不多快要哭出来。
L与J送叔公、叔婆回宾馆去。汽车上，叔婆还在问：
“刚才那个酒家叫啥名儿啊？我要把它记在脑海里。”
J连忙说：“叫松竹酒家。”
然而这时的L与J，其内心已经开始渐渐地浮起了忧伤，在这样短暂的时光里，留下了那样深刻的印象，是前所未有的，有谁又知道他们是被爱得太少的人啊……
这时，叔婆突然对L感慨地说：“我们见了面，就有了‘见面之情’了。”
L内心一颤，随之酸楚起来……
L与J把叔公、叔婆送到宾馆，叔婆不让他们送进去，L与J甚至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见叔婆一下把J拥抱住，又即刻放开转身进了大厅，叔公也跟着进去了……
L与J就这样呆呆地、沉默地，一路回到了L的爸爸妈妈家，并送走了小Z。就在将要到家的一个拐角上，J拉住了L，给他讲述了一段震动心弦的经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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