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傲慢与偏见（第四章）

          --黑山老幺从警随笔连载

  

 第四章

      一

我愿意跟你说我的隐私，不是说我有多坦诚，也不是说你有多值得信赖，完全不是，而是我告诉你的隐私比起我的其他隐私来说太渺小，我已经不在乎了，抑或说我决定忽略不计了。

二

《黑山老幺从警随笔》连载了三章后，治安大队的李军发来短信：“尺度太大，小心领导找你说事。”

我回：“不怕，连肚脐眼都没露。”

随后，我又补充了一条：“你龟儿在治安大队担任淫秽物品鉴定师时间太长，看什么都有颜色。”

他回：“有道理。”

H到主任那里去打小报告，说我写文章妄议公安局，还说了很多主任的坏话…主任听后，恼怒成羞，跳起八丈高（差点没把裤子跳脱），当即唤王丽娜来叫我跑步到他办公室。而早已听到风声的我借口腰酸腿疼脚抽筋、头晕眼花手发麻，请阳高同志开车送我到县医院去治疗。县医院的杨医生见我是公费医疗，心中大喜，在处方上挥斥方遒，给我开了一个月的江中牌盖中盖和汇仁肾宝，并建议我休假式治疗一周。我正求之不得，当即写了一张假条让阳高同志带回单位。

但我深知自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以我对主任的了解，他不给我小鞋穿，也要到局长那里去参我一本，而事实上，他完全有可能多措并举--既要给我穿小鞋，又要参我一本，还要让我脱一层皮，所以我心理压力山大，当晚就睡眠障碍了。

半夜睡不着，就爬起来看自己写的文章压惊。

却意外发现主任在我文章下面留了言：“黑山老幺，我认真拜读了你的大作，对！怎么说呢？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走心’（明明是三个字），对！你完全打动了我，对！你写的其实是真正的正能量，主旋律！对！我们警局就缺乏像你这样敢于仗义执言又濯清涟而不妖里胡气的盖世之才！对！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YES！”更让我受宠若惊的是，他竟然还打赏了我两块钱。

我鼻子一酸，眼泪水一下就噼里啪啦流出来了。原来真正懂我者，主任也。老实说，我对主任一直存有误解。他比我想象中有水平。

第二天，我就屁颠屁颠地上班去了。

然而，以娜主任、彭二娃、周公章为代表的一杆人最关心的却是：那天，黑山老幺到底跟处长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一定涉及公安局的什么机密！”李小敏煽风点火。

“我看应该是一个什么阴谋。”魏扬煞有介事。

我到十三楼局办公室去盖个公章，他们就把我团团围住，非要我把那天跟处长讲的那个故事原原本本地也跟他们讲一遍，否则就不给我盖章，也不让我走路。

其实，我要说的是，那天我跟处长讲的那个故事很失败，也很无趣。我原本想通过讲一个含沙射影的故事来让处长打消要我写那篇调研文章的念头，可我当时心情太急，没想周全，等我讲完之后才发现这个故事与处长要我写的那篇调研文章没多少关系，更与我要处长打消让我写那篇调研文章的初衷背道而驰。这就好比一个人要急于去成都省，忙天荒地就上了一辆车，可等到达终点时才发现自己走偏了去了重庆。

我很羞愧，觉得自己讲故事从来都没这么失败过，要是传到江湖上，我黑山老幺脸往哪里搁？以后还怎么超？因而，我在《警从随笔（第三章）》中就羞羞答答地省略了。

可局办公室的那些老计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逼我再讲一遍，让我当众出丑，毁我名号。不管他们有意还是无意，我都把他们看白了。

三

在单位从事八股文创作，难免会有写先进人物的时候，而写先进人物，套路总是这样：如果这个老计还活着，那他为了工作，一定敢顶撞领导、得罪同事、日决下属...在家里呢，他也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为了工作，他亏欠家人太多）...而这个老计如果已经狗屁了，那他在单位，一定是个好领导、好同事、好下属…在家里，他也一定是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总之，除了肚脐眼有个疙瘩外，简直完美无缺。

在写先进人物的时候，常常感觉自己不是在写人，而是在造神。如果所写的这个先进人物又是成天与自己打交道的老计，在写完之后，有时连自己都会惊讶万状：原来自己一直都与神同在。阿门！

看欧美电影，特别是好莱坞电影，会发现他们的东西似乎一点不主旋律，而且还很爱唱反调--他们会不失时机地讽刺政府官员包括最高领袖（总统），揭露政府黑幕，抨击当局，撕开社会的阴暗面…仿佛他们与自己的国家、制度、政府、人民有深仇大恨似的。可等把电影看完之后，你又会“豁然开朗”，又会从另一外个角度觉得米国真好，米国制度真好，米国人民真好，并自惭形秽起自己的国家、自己国家的制度、自己国家的人民，以至于自己国家的一切来…于是削尖脑壳往米国钻，甚至不惜偷渡和非法移民。孔庆东说，美国电影包括好莱坞商业大片，无一例外不是他们国家的主旋律、爱国主义教育片，无一例外不是在洗全球人民的脑壳，而且洗得非常成功。白岩松说：“美国没有宣传部吗？没有。真没有吗？那好莱坞是干吗的？好莱坞比宣传部更狠，向你传播美国的主流价值观，不但不给钱，还收你钱，让你热泪盈眶的接受。市场手段比行政手段厉害…”

《湄公河行动》票房大卖，里面的条子劣迹斑斑，抽烟、喝酒、出口成“脏”、执法不规范，甚至刑讯逼供…但这些似乎并没影响到警察的光辉形象，观众在看了影片后，留在意识形态里的反而是对警察的钦佩、崇拜--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同时也以身为中国人而自豪。其实，我们的公安宣传工作应该从中得到点启示。2010年，我写了一篇调研文章《走出公安宣传工作的误区》，这篇文章最终因为质量不高没被签发出来，但里面有些看法我至今仍然坚持。如：我们的公安宣传工作者不能像没有水平的媒婆那样，说好就上不封顶，天花乱坠，而对缺点就闭口不提、视而不见…如:一写先进人物就往高大全里面装，这样只会让原本真实的东西也变得假起来…如：我们既然是公安宣传就不能像黑山老幺写文章那样自娱自乐，就应该也必须设身处地考虑受众的感受，就得有人看，没有人看就达不到宣传的目的，而事实上，有很多东西我们自己都厌恶，自己都不愿意看…

这段时间，网上频现交警在办公室、执法场所，以及大庭广众之下扭动身子的视频。他们动着机械、扭曲，像在晒糠，又像在磨皮擦痒，因而我把它称之为“痒痒舞”。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跳这样的舞，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跳，并且还要将视频传到网上，让我这个打得粗的人看了都觉反胃。如果说是想展示和宣传公安民警除了凶神恶煞的一面，也还有“亲和”的一面，那其效果与我那天想通过讲一个故事来让处长打消要我写那篇调研文章的初衷一样背道而驰，因为我看到的不是“亲和”，而是“轻浮”，而是三观尽毁。而我在写这章随笔的时候（期间玩过手机），又在网上看到有交警在开罚单时对违章司机秀绕口令：“你守法、我不罚，挣钱留着自己花；你违法，咱就罚，让你牢记交通法...” 像一个卖打药的江湖骗子。好玩吗？有趣吗？在提升公安形象吗？我不觉得。

                        四

    ...（省去24个字）                   

                   五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民警职工迟到早退现象是公安局的顽疾。

局里面组织参谋助手们写过调研，政工、纪监督牵头开展过多次专项整治行动，连钉钉警务、指纹打卡、人像识别系统等高科技也用上了，但最终都治标不治本。

可自从去年公安局建立了职工食堂后，迟到早退的顽疾便不治而愈了。因为民警职工在食堂吃饭免费，但有规定：早餐必须在八点半上班之前吃，中餐和晚餐必须在下班之后吃。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公安局除了像政治处的梁处长、指挥中心蒋平、科通室魏扬等少数几个富二代以外，其余大都与黑山老幺一样家境一般，有的还办有按揭，因而既然局里有免费的饭吃，那就不吃白不吃，吃了等于白吃，但要想白吃，就只有赶在早上八点半上班之前吃，中午和晚上等到下班后吃。

公安局位于县城郊区，离城区有十公里，而民警职工的家都在城区。所以说，很多老计为了赶个早饭，早上六点过点就上路了，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实际上是为了把肚皮整空多吃两个包子（还可节约两块钱公交车费）。还有的老计，本来把一天的工作做完了，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如果在以往早就脚底抹油了，但现在赖也要赖到下班把饭吃了再走。

那天，狂风大作，雷雨交加，老天爷暴躁得像头发了疯的雄狮。我与主任到县委去开一个工作会，会议结束时已十一点半。我本打算把主任送回家就开车回公安局赶午饭（我们开的是单位那辆破捷达）。我好心好意把主任送到格林威治小区大门口（他家住在格林威治），他脑壳一拍，说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重要事情要回公安局处理，让我先回家，他自己开车回单位。我心里一下就紧张了，因为想到自己若此时回家，就只有在家里吃午饭，老婆肯定会不高兴，会日决我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那她就更有理由拖欠我每个月的零花钱了，因而我也脑壳一拍，说突然想起有个重要材料必须要赶在上午下班之前报给市局...于是，我们俩各怀鬼胎地又双双杀回公安局。走到公安局门口，见各单位在外办事的车辆也都风雨无阻地陆续回来了，每个同志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副严格遵守县局《从严管理队伍十二项规定》的坚毅表情。而此时，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Chuang!我与主任跳下车向食堂飞奔而去，早已忘了先前说的还有重要的事需办理。

这就是那天我跟处长说的那个故事。

我对处长说：“其实，要解决我们局的很多问题，比如说要解决我局部分民警精神萎靡没有活力的问题，完全可以从我局修建了食堂却意外根治了我局民警职工迟到早退的顽疾中得到启示…”

“没错，你刚才讲得很好，我完全赞同，下面呢，我再补充三点意见：第一，你在提纲的第三部分，也就是措施建议那一部分再加一条从优待警进去；第二...”

就这么个情况。

我本来想以讲这个故事来告诉处长，写那个调研文章没啥子鸟用，从而收回让我来写这篇文章的成命，可他却反而又给我补充了三点意见。

所以，我说我这个故事我讲得很失败，也很无趣--简直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我都不好意思说这是个故事。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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