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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赵汤圆三斗阎王爷”说民间故事的意义

从“赵汤圆三斗阎王爷”说民间故事的意义

作者: 上官未央 | 来源:发表于2016-04-27 14:11 被阅读224次

    小时候,有一次去拾棉花 。

    那时我绝对是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学着做了几下样子,就不感兴趣了,吵着闹着不想干活。

    那时还没有捡棉机,每到棉花吐絮季人手不够,除了小孩下地帮忙,还有许多人从内地赶来帮工。旁边一位四川来的大哥哥见我无聊,便提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主意!我顿时眼睛闪闪放光,安静下来,一边继续跟着他摘棉花,一边听他讲:

    从前有个人叫赵汤圆,他做的汤圆呀,特别好吃。

    好吃到什么程度呢?劳动了一天的人呀,吃了他做的汤圆,就恢复精神了;病得不行的人呀,吃了他做的汤圆,病就好了;本来快要死的人呀,吃了他做的汤圆,就活过来了。

    赵汤圆远近闻名,大家每天排着队来买他的汤圆,生意特别好。

    可是这样一来就引起了阎王爷的不满——你想想,吃了赵汤圆做的汤圆,人都不死了,阎王爷干什么去?所以呢,阎王爷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以后,就派手下来调查,想带赵汤圆到地府里面去问话。

    第一次派水鬼去找赵汤圆。有个小鬼爱吃赵汤圆的汤圆,听说这个消息,赶紧跑去抢先告诉他。

    赵汤圆就做了一碗汤圆给小鬼吃。

    小鬼走了以后, 赵汤圆就把江米捣得细细的,掺上松胶、浆糊还有别的东西,涂在一张石凳上。

    水鬼来了,问:‘你就是赵汤圆吧?阎王爷叫你去一趟。’

    赵汤圆说:‘好,客人远来辛苦了,先等我做一碗汤圆给你吃,你先坐下等一等。’

    让他坐在那个石凳上,然后就进里屋去了。

    过了一会,赵汤圆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出来对水鬼说:‘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水鬼想站起来,结果屁股粘得牢牢的,把石凳也带起来了。

    赵汤圆一看,举起擀面杖当头就打。

    水鬼吃了一惊,屁股又痛,又摆不脱那个石凳,只好慌慌张张带着石凳逃跑了。

    水鬼跑回地府报告,阎王爷大怒,骂水鬼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又派烟鬼去找赵汤圆。

    小鬼又提前跑去告诉了赵汤圆。赵汤圆又给小鬼做了一碗汤圆。

    小鬼走了以后,赵汤圆在自家茅坑上面铺了一床席子,上面摆上烟枪。

    烟鬼来了,问:‘你就是赵汤圆吧,阎王爷叫你去一趟。’

    赵汤圆说:‘好。不过我这里有上好的大烟,你尝过之后我们再走吧。’

    烟鬼听说有烟抽,高兴地过去拿烟枪,刚想躺在席子上,结果噗通一下就掉进粪坑里去了。

    烟鬼特别狼狈,只好灰溜溜地跑回去告诉阎王爷。

    阎王爷更生气了,这一次,他派的是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

    小鬼听到,又提前跑去告诉赵汤圆。赵汤圆又为小鬼做了一碗汤圆……

    后面的情节已经想不起来,时隔多年回忆小学二年级听来的故事,能记得这么多已经是万幸。

    不过印象颇深的是,后来回到学校,把这个故事讲给同学们听,大家反响颇为热烈,许多小朋友纷纷要求我“再讲一遍!再讲一遍!”

    可以肯定的是,小伙伴们对于这个故事的热衷并不是像今天我们猎奇式的听新闻,因为再听一遍这个故事已经不再新鲜。他们也许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很可乐,很逗。

    也许今天我们作为专业研究者对于这个故事可以从“母题”、“意象”、“模式”等等诸多专业概念角度来分析,但是对于孩提时代的小伙伴来说,这些高度抽象的概念他们并不感兴趣,他们也不关心从一个故事中解读人类思维模式这么高深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听故事也许是一种情绪的照顾,一种关于生活智慧、为人处世方法的启蒙。

    后来我又缠着那位四川大哥哥讲故事,他已经想不起别的故事,被我缠得无奈,只好现编一个:

    “有一年夏天,人们在田里干活。天气特别特别热,又阴沉沉的,闷闷的。突然,飞来一只蝗虫,落在田里面。又飞来一只蝗虫,落在田里面。又飞来一只蝗虫,又飞来一只蝗虫……”

    他不断重复这一个句子,我已经开始笑了:“还不如给我讲‘山上有座庙’呢。”

    他固执地摇摇头,仍然重复着:“又飞来一只蝗虫,又飞来一只蝗虫……”

    直到我笑得听不下去为止。

    那时候只觉得很逗,只觉得他是现编了一个故事来敷衍我的淘气。

    后来偶然看到有关蝗灾的记录:遮天蔽日,成群结队,黑压压一片落下来,飞走以后片稼不留……

    北方孩子没见过这阵势,但是只是看到这样的记录,已经感觉很恐怖。又想起那位大哥哥的讲述,想想也许那就是真实的写照。

    用文学赏析的术语来说,他是用排比句来加强语气渲染气氛,用我自己的感受来体会,他想要表达的是在蝗灾面前人的无助和绝望。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故事,但是只有在某种阅历之后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涵义。

    与这个故事类似,又想起小时候听爸爸讲的故事。

    那时候很小,大概是幼儿园时代,有天晚上睡不着,非要闹着爸爸给讲故事。他被闹得无奈,只好讲一个:

    “有一年冬天,特别冻。那个风刮得凶得呀……呼~呼~呼~(口中模仿大风吹的声音)

    爸爸开车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在半路上车坏掉了。当时是晚上,周围又没有地方可去,车里冻得睡不着,爸爸就把喷灯从车厢里拿出来,在外面烤火。

    那天好冷好冷啊!爸爸烤暖和了前面,背上又觉得冷,就转过来烤背;烤暖了后面,前面又觉得冷,就转过来烤前面;烤暖和了前面,背上又觉得冷,又转过来烤背……”

    他就这么翻过来覆过去地重复,我听着听着,后来不知怎么睡着了。

    现在想想,同样是一句话重复类型的故事,“从前有座山”能让我感觉有趣;“又飞来一只蝗虫” 给我启蒙了农耕文化知识,“烤火”的故事让我知道生活不易,对爸爸工作的艰苦有所了解,从而更加懂得体谅。

    这些都是民间故事的意义所在。也许并不是大场合里对多人的“表演性”的讲述,也不是什么权威性的知识或对风物的附会解释,这些都是信口拈来的“人的故事”。

    我想,并不是被记录下来的才叫做民间文学,口头表述的部分,那些关于阅历和过往的交流,都已经含有文学的成分。这些故事、传说、神话、歌谣等等,并不介意自己在文学中占有多大地位,但是它们活生生地塑造着人们的生活,过了一二十年我还记得那些故事就是明证。

    我那不识字的二姨,居然会说很多琅琅上口的歌谣,这是颇让我羡慕和惊奇的事情。在过去(前电视时代,印刷品还不那么泛滥),会讲故事、说歌谣就很受到孩子的欢迎和尊重,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一律唯文凭、唯收入来评判人的价值。

    在后来的社会变迁中,我那不识字的二姨似乎变成了弱势群体,只好在天主教里寻找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第30页:“随着一种文化从口头语言转向书面文字,再从印刷术转向电视,关于真理的看法也在不断改变。”)

    今天能够把“民间文学”作为一门课程是好事情,说明我们开始重视这些口述传统的价值。但是我相信,如果学生选修这门课,他们希望得到的不是教条式的概念,而是生动有趣的、接地气的故事。 这些故事能够熏陶他们的趣味,陶冶他们的性情,让他们成为更真实完整、更富有同情心和理解力的人。

    还有一点,与其他学科不同的是,民间故事、传说、神话等等是每个学生都会接触到的,而不是亟待解释和教授的陌生东西,如果我是学生,我不会喜欢一本民间文学的书过多地在“定义、定性”上面花费太多的工夫,而希望听到更多的讨论,听大家讲述自己听到过的神话、故事、传说……以及这些故事带给自己的感受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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