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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请客有三怕,一怕请不来,二怕来了不喝,三怕喝了不走。你这时候走,大家还能尽兴吗?我请客,不醉不归,你不能走!”耿三儿明显已经醉了,拉着一个起身准备回家的马超,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不喝了,都这么晚了,回去媳妇又该叨叨了。”马超酒量虽然大,但是怕老婆是出了名的,眼看着已经喝到后半夜了,再不回家,恐怕第二天媳妇又要惩罚他了。
看着耿三儿那醉眼惺忪的样子,突然有了发火的念头,平常马超可不是这样,跟大伙儿相处得很融洽。但是他讨厌喝多了拉拉扯扯的,总感觉这样有些丢人,尽管这时候早就没有什么人了。
“看你那个样子,咋了?我请你喝酒还有错了吗?”耿三儿昨天跟一帮人打麻将,赢了不少,足够这几天让他挥霍的,正在兴头上,何况是他请客,散与不散当然是他说了算。马超非要走,他一走,别人肯定也会走,摊子不就散了吗?
说着又抓住马超的体恤衫,刺啦一声,体恤裂出一道口子。这下老实巴交的马超生气了,看了一眼自己的体恤衫,狠狠地推了耿三儿一把。本来耿三儿就喝多了,站都站不稳,哪里经得起马超的勇武,咯噔噔地朝后退了两步,脚下一软,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嘴里还喊着:“哎呀!我去!”
马超推到了耿三儿,转身就走,他实在不想纠缠下去,就想早点回家睡觉。耿三儿爬起来,大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我你妈青你喝酒,你你妈打我,老子弄死你!”一个饿虎扑食,却没有够着马超,反而带倒了塑料椅子,碰掉了桌子上的啤酒瓶和酒杯。一通稀里哗啦的声音,让耿三儿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玩命地冲到马超身边,跳起来,狠狠给了马超一拳。
马超个头高身体壮,但是并不会打架,挨了耿三儿一拳,只能把他抱住,然后两个人滚做一团。耿三儿边挣扎边大声叫喊着,马超也不吭声,只是紧紧地搂着他,既不还手,也不放手。
这种情况我们早就司空见惯了,耿三儿这就是典型的甩酒疯。今天喝多了,明天也许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兄弟们打架,没有谁对谁错,还是得赶紧拉开,一会儿再让巡逻过来的管事带走,那就更丢人更麻烦了。
我招呼大家过去把他们拉开,拍了拍马超,让他不要计较,先回家睡觉。耿三儿明显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嘴里净是骂人的粗话。不过,就是都喝成这样了,还知道去结账,临完了还知道给我们每人发一盒好烟。
我把耿三儿送回家,一路上嘱咐他,回家不要大嚷白喝的,省的让他母亲担心。这点耿三儿还是听的,进了屋关住门,这才又骂开马超了。
我说不要骂了,你把人家的新体恤衫都撕烂了,人家推你一把,是你自己没站稳摔倒的,你也不想想,咱们这么多年了,多会儿见过马超跟人家打架。知道的是你在拦住他让他喝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欺负人家呢!明白了吗?
“啊?他的体恤衫让我撕烂了?看来又是我错了。”耿三儿酒醉心明,立刻反应过来了,嘴里嘟囔着:“不就一件体恤衫嘛,明天文哥你陪着我去他家,给他买一件,算我错了还不行,睡觉!”人刚躺下,我还没拉开门往外走,他又蹭地跳起来,闭着眼睛说:“等等,文哥,明天请假三天,去宁夏相亲,我都老大不小的了,你们可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字饥呀!这假一定给兄弟请下来,拜托!”说完直挺挺地又倒在了床上。
要说耿三儿这人,哪里都不错,为人讲义气,知错就改。就是有些赖毛病,在我们这片儿已经声名远扬了,过去的一班小哥们,全都结婚成家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不管是媒人还是姑娘们,一听是他耿三儿,全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的孩子都快会打酱油了,他还是光棍一条。
他家人都恨铁不成钢,哥哥姐姐们很少搭理他,不过,他哥是个有本事的人,知道耿三儿在我的手下工作,就主动帮了我几次大忙,意思让我多照顾一下耿三儿,少让他闯祸。
既然是相亲,这假肯定是要给的,再不成器,也是兄弟一场,又有他哥的面子。就看这第一百零八次相亲能不能成功了。
第二天下了班,耿三儿早就等在路口,见到我喊了一声,颠颠地跑了过来,手里那些一件包装精美的体恤衫。这小子说是请三天假,这第一天都下午了还没有出发,估计又得耽误一周的时间。
我陪着他去了马超家,开始马超媳妇还不怎么高兴,以为又要叫她家马超出去喝酒。等我说明来意,耿三儿把体恤衫递过去,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慢慢地马超两口子脸上有了笑容,又是倒茶有人盛饭的,还准备让我们哥仨小酌几杯。
看着火候到了,耿三儿给我使个眼色,我俩告辞出来,我把他送到公交车站,看着他坐上公交车,朝着宁夏方向去了,这才回家休息。
02
耿三儿周一上班了,我分配完任务,把他留在我的身边,让他跟着我,去干一项简单临时的任务。这种工作,老工人都明白,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赖汉子干不了,好汉子不愿意干”,总之就是出力不讨好的活,任何时候,便宜不能都让咱们占了,有时候也得干一些其他人不愿意干的活,这样才能被上级认可,被同事接受。
别人是不愿意去干的,耿三儿却没话说,谁让我刚刚给了他七天的假期呢,就凭着这一点,他就是硬着头皮,也得跟着我去完成任务。
我俩换好了工装,朝着井口走去。一路上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故意询问他相亲的事,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他比较兴奋地给我讲起来这次去宁夏相亲的经历。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否则媒人也不会只把她的电话给我,自己却躲起来。”
“不是吧?媒人不是跟你家关系挺好的吗?”
“别提了,让咱联系咱就联系呗,又不是不敢开口,后面的事就更奇怪了。”
“咋啦?”我看着已经把他的兴趣勾起来了,就用鼓励的眼神盯着他问,让他竹筒倒豆子,毫不保留地都说出来。等弄清楚他这次相亲的成败后,一通鼓励,犹如用猛药,肯定能让他跟着我把工作干漂亮了。
“你也别挤牙膏了,问一句我说一句,麻烦,干脆我从头至尾给你讲讲,你也顺便替我分析分析,看看我做得对不对。”耿三儿掏出香烟,我俩坐在土坡上,一定要把这烟消灭掉的,否则到了井口,被安检发现,是要重罚的。
那天去宁夏相亲,本来应该一大早就过去,因为等着我下班和他一起去马超家赔礼道歉而耽误了,等他到了宁夏平罗县城,天都快黑了,没办法去女方家里,耿三儿只好先找了一个便宜的小旅馆,在电话里跟媒人解释了半天。
按理说,媒人应该也出现在平罗县城,第二天领着耿三儿去和女方见面,耿三还要买一些礼物带过去,无论双方看上与否,中午要吃顿饭的。反正媒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把女方的电话号码给了耿三儿,让他自己去联系。
尽管平罗是个小县城,但街上还是挺热闹的。耿三儿因为心里有事,晚上在小旅馆里没敢放开喝,只是从小旅馆的旁边超市里买了两瓶啤酒,喝完就睡了,他要养精蓄锐,明天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人家面前。
第二天早上,耿三儿早早起床,洗漱完了就找了个面馆吃了一碗宁夏烩面。看着太阳已经升起,便迫不及待地给那个女孩打电话,约好了在十字路口的炸鸡店前见面。没等多久,女孩就来了,初次见面,印象还可以,女孩长得也漂亮,耿三还是挺满意的。
双方确认了是要相亲的对象后,没说几句话,那女孩就说还没有吃早饭,并指着炸鸡店说:“还没有吃早饭吧?我也没吃,请你吃炸鸡。”说完也不等耿三儿说什么,抢先一步就朝着炸鸡店走去,拉开门,让耿三儿先进去。炸鸡店刚开门营业,还没有顾客,他俩是第一波客人。坐下以后,耿三儿才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那个女孩随便点,他来请。女孩也不客气,点了自己的一份就吃起来,边吃还边跟耿三儿聊着天,一点都不尴尬。这倒是符合耿三儿的性格,大方而不失得体,没有耿三儿讨厌的那种矜持。
吃完炸鸡,从店里走出来,耿三儿就让女孩带着他找个礼品店,说要给女孩的父母买礼物。成与不成,不能空手去见女孩的家长。谁知道被女孩拒绝了,她说父母去银川她姐家了,家里没有人,还是去她住的地方坐一会儿吧。
这倒是让耿三儿有些意外,媒人也没有说女孩的父母不在家。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么说,已经见着面了,而且还是比较满意的,先谈着,慢慢来,好事多磨。
来到女孩住的地方,不用问不用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女孩租赁的平房。就一间房,也没有厨房,卫生间在外面。从房间的三分之一处打了隔扇,里面放了一张床,一张小书桌。
屋子里有些乱,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孩住的地方。也没有沙发什么的,女孩直接请他坐在了床上。耿三儿坐下后,发现书桌下横七竖八堆着五六个啤酒瓶,书桌上有个烟灰缸,里面有烟头,就以为女孩也抽烟,赶紧掏出烟,递给女孩一支。
女孩说她从来都不抽烟,那书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明显不是她留下的。这下耿三儿警觉起来,开始跟女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开了。女孩也不客气,大方地说着彩礼以及以后的打算,还说过几天就去耿三儿家看看。
如坐针毡的耿三儿,终于狼狈逃窜了,种种迹象表明,这女孩不是正经人家的。接下来的几天,耿三儿就找媒人开始详细地了解这个女孩,尽管媒人没有说实话,但耿三儿还是从媒人的话里话外听出一些重要的信息了,这次相亲便无疾而终了。
过足了烟瘾,时间也不早了,我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拍了拍耿三儿,示意他该去干活了。坐在猴车上,我俩相隔十米,尽管有些嘈杂的声音,我还是听见耿三儿说的话。
“文哥,我都快三十了,别再找个小……”
03
耿三儿终于成家了,女人是二婚,叫腊梅,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孩。腊梅比耿三儿大一岁,是做服装生意的。之所以这次能成,主要还是媒人靠谱,年过三十的耿三儿也想明白了,在跟腊梅谈婚论嫁的时候,彻底反省了自己,把自己的那些坏毛病统统拿出来,说要痛改前非,一心一意跟腊梅过日子,尤其是在对待腊梅带着的孩子上,耿三儿用了四个字,叫做如视己出。
一来耿三儿妙龄大了,二来腊梅也着急找个依靠,事情很快就敲定下来。耿三儿心情大好,一高兴,就又整出了幺蛾子。
既然决定结婚,在媒人的主持下,定下了结婚的日子,两个人就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耿三儿的一帮哥们弟兄都结婚了,就剩下他孤单着,现在既然确定下来,大家就特别义气地跑来帮忙。
这帮哥们,只要聚在一起准保生事。结婚这样的头等大事,有多少需要做的事,偏偏忙完了一两件事后,这帮人本性暴露了,居然支起麻将桌,提前开始庆祝了。
大伙儿你来我往的,忘乎了所以,这麻将一打就是一天,到了深夜也没有人散。倒不是没有人提议散伙,实在是耿三儿的哥们弟兄多,每当下去一两个人,立刻就有人补上。耿三儿也兴奋了,光着膀子,一会儿参与战斗,一会儿张罗着给大家准备茶水,晚饭叫的外卖,还弄了白酒和啤酒,当真热闹非凡。
这中间耿三儿也接了腊梅的几个电话,嘱咐他把最该办的事都办好了。耿三儿忙于应付这帮哥们,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在电话里匆匆忙忙打着马虎眼。
夜深了,大伙儿还在新房里玩着,丝毫没有散场的意思。这时候,门开了,腊梅领着四岁的孩子闯进来,先是虎着脸看了看,然后压着火气询问耿三儿她安顿的几件事办了没有。当听耿三儿说没顾上,又看见大伙儿都醉心于麻将时,腊梅终于发怒了。
“三儿,别玩了,早点儿休息,明天抓紧把那几件事都办好,这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别耽误呀!”人那么多,腊梅还是给耿三儿留了面子,只要当时大家散了伙,等人走了,她再说耿三儿几句,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耿三儿嘴上答应着,手里还在摸麻将,大家也都在兴头上,谁也没有停下来。
“没完了是不是,我让你玩,让你玩!”腊梅说着把孩子往门口推了推,然后一个箭步上去,“哗啦”一声,把麻将桌掀翻了,然后大声问耿三儿,还结婚不。耿三儿一下子面子上过不去了,站起来就要跟腊梅理论,被哥们儿拽住了,大伙儿劝了腊梅几句,就没趣地走了。
耿三儿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人走了,恨不得给腊梅跪下,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赔礼道歉,发誓赌咒的,这才得到了腊梅的原谅。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大伙儿都说腊梅厉害,以后肯定能管住耿三儿。
在那个阶段,麻将肯定是不能再打了。不过,人家帮忙办事,耿三儿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办完一件事,把人领到小酒馆,要上几个小菜,吃点饭,小酌两杯。可还是惹得腊梅生气了。
本来是两三个人小坐一会儿的,谁知道耿三儿哥们儿多,不说呼朋引伴,就是路过看见了,也会凑在一起开怀畅饮的,这样一来,小酌就变成了流水席,人也越聚越多,从中午开始,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天黑,耿三儿这个开心快乐呀,早就把腊梅嘱咐他的其他事忘了,丢到了爪洼国去了,就连腊梅给他打电话都没有顾上接。
小酒馆里热闹非凡,老板也开心,全家出动,这个去买菜,那个去买酒,眼瞅着今天就可以多收入不少了,光是给耿三儿赠菜,就间隔着端上去三盘,当然都是一些拍黄瓜拌豆芽之类的便宜菜。
正在大伙儿喝到了兴头上时,小酒馆的门开了,腊梅领着孩子跨进来。耿三儿一下就反应过来,他有些惊慌失措,刚刚喧闹的小酒馆一下变得安静起来。有人经历过前几天腊梅掀翻麻将桌,就算当时有人不在场,过后也听说过。耿三儿知道错了,低着头不敢说话,有几个人怕腊梅又要掀桌子,站起来往旁边躲,碰倒了凳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次腊梅不但没有掀翻桌子,脸上反而带着微笑。她走到耿三儿跟前,伸手拧着耿三儿的耳朵,把他拎起来,嘴里说着:“老毛病又犯了?走,跟我去结账,家里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干呢!”
腊梅的话再加上她的举动,让大伙儿一颗悬着的心落下来,有几个懂事的,弟妹嫂子地叫着,抢着跟小酒馆老板把账结清了。有人最快也敢说,说腊梅就像耿三儿的娘一样,这以后的日子,可有耿三儿受的。
耿三儿休了婚假,他的这两件事我虽然没有在场,但早就有人给我说了,因为单位那个阶段工作忙,我也没有过去帮他什么忙。不过,耿三儿和腊梅却去我家拜访了,带着孩子,拎着礼物,最主要的还是一叠请帖,都是单位重要人物的。
这主意耿三儿可想不到,如果是他,肯定会毫不客气地把一叠请帖扔给我,至于该怎么说怎么办,我自然会去把请帖发下去。这明显就是腊梅的主意,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腊梅办事比耿三儿更靠谱。
我赶紧张罗了几个菜,两家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耿三儿说到掀桌子拧耳朵时,自己还有些委屈,意思是让我劝劝腊梅,人多的场合给他留足面子。
我笑了笑,当着腊梅的面开导耿三儿,说腊梅的性格太符合耿三儿了,第一次掀翻麻将桌,不是不给耿三儿面子,那是向大家表明态度,真心实意地要跟耿三儿过日子呀。第二次拧耳朵就更高明了,不但缓解了尴尬,还让这帮酒肉朋友主动去抢着结账。
“错不了,以后好好跟腊梅过日子吧,该好好上班就好好上班,该帮忙带孩子就好好带孩子,把过去那些小毛病都改掉,日子肯定会过得让人羡慕的。”我也趁机跟耿三儿说点心里话。
鞭炮齐鸣,告天告地告邻居,耿三儿结婚成家,有媳妇了!
04
“文哥,梦雪结婚呀,你多会儿回来?”
我居然在电话里听出耿三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味道。自从离开家乡到了另一个城市生活,过去的老哥们弟兄,有事的时候,只能用电话通知我。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耿三儿跟腊梅结婚时,她的女儿梦雪才四岁,这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就像昨天发生的事,这就要嫁人了。孩子出嫁是大事,何况耿三儿这里有些特殊。尽管我偶尔会回去看望老父亲,也会偶然遇见从前的兄弟们,也曾听弟兄们说起耿三儿,但始终没有见到过他。
正好也该回去看望老父亲了,我在电话里爽快地答应了他。的确也是想见见过去的一班老弟兄了。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啊,最近一两年,很多时候都是回去看望老父亲时,顺便参加过去老哥们孩子们的婚礼,或者是参与发送老一辈的葬礼。
驱车四百公里回到故乡,看着老父亲身体硬朗,心里非常高兴,休息一会儿,陪老父亲说会儿话,然后给耿三儿打个电话,看看孩子的婚礼这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二十年不见了,一见面,确实有些不一样。耿三儿没有像从前那样,一下子就扑过来拥抱我,而是特别正式地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拉着我的手不放,一个劲儿地询问最近我的身体怎么样,一路上是不是很顺利。
不过,他那激动的心情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说到梦雪出嫁的事,他摆摆手说:“现在的孩子,根本不用咱们操心,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的。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啥也别说了,我喊几个哥们过来,可都是想见你的人,你可不能推辞呀!咱们老地方!”
耿三儿真的变了,那种毫不顾忌不着调的样子消失了,比以前多了许多稳重和成熟。几个电话打出去,他拉着我的手,朝着一家餐馆走去,说那里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都很熟悉。
进了餐馆,我俩找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地方,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耿三儿没有像从前那样张扬,只是把菜谱递给我,轻轻说了声:“文哥,点菜!”
我也没有客气,接过菜谱,正准备点菜,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跟着就是熟悉的一张张带着笑的脸。我站起来打招呼,这帮大老粗们,居然都没有什么变化,如果非要找出一些变化,那就是岁月的皱纹爬上了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就是见见面说说话,文哥又不喝酒,咱们就一瓶,还有事呢!”看着这几个已经兴奋起来的“酒鬼”,耿三儿有言在先,先把他们准备开怀畅饮的心思堵死,把我拿出来,也能对这几个喝酒不要命的老弟兄们进行压制。
气氛没有以前那么热烈,但大伙儿还是敞开心扉,说着这几年大家的变化。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了,腊梅的生意越做越大,虽然电商对门店有很大的冲击,但腊梅还是想方设法调整进货渠道,笼络住老顾客,不断发展新顾客,服装生意还是很好的。
耿三儿也内退了,平时除了帮腊梅经营服装店之外,还找了另外的工作,每个月多了一份收入。大伙儿虽然都住在这一片儿,但是也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
边喝边聊中,耿三儿几次掏出电话,神情自然,不等冷场,他就能找到话题,等其他人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就安静地听着,偶尔劝我尝尝特色菜,却没有说一句让我们喝酒的话。
正在聊得开心时,门开了,进来一个女孩,耿三儿立刻站起来,先对我说:“我家姑娘,梦雪,长大了吧?”然后对着梦雪说:“你文大爷回来了,我刚才已经给你妈发了信息。”
“大爷好!我就是怕我爸喝多了,他现在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都长这么大了!梦雪,放心吧,我们就是说说话,不会多喝的!”
看的出来,梦雪对耿三儿十分关心,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确就一瓶白酒,看着大家都没有喝多的样子,这才放心了,赶快跟我们说再见,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耿三儿,让他早点回家。
梦雪才走时间不长,耿三儿的电话就响了,是腊梅打过来的。没说几句话,就把电话递过来了,说腊梅要跟我说几句。
“文哥回来了,多少年没有见面了?我在家弄了几个菜,你们就别再那里喝了,回家里喝。”腊梅的语气不容我拒绝,当我还在推脱时,她又说:“文哥,岁数都大了,‘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就别与春风对酒当歌’了,快点回来,还有事跟你商量呢,我记得以前你喝了酒,喜欢躺倒在床上的,那里太累,不来我就去请你去。家里给你准备了茉莉花茶,快点啊!”
正好一瓶白酒已经喝完了,耿三儿不由分说,结了帐拉着我就走,后面跟着几个老兄弟们。到了他家,我干脆提议不要喝酒了,大伙儿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饿了就吃点饭。要是放在以前,耿三儿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大伙儿的,首先他就得喝多了。也许是因为和我时间长不见的原因,他居然没有再招呼大伙儿喝酒,和腊梅并排坐下来,一帮人开启了聊天模式。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扯到了我们这一片几个已经驾鹤西游的熟人,耿三儿更是分析得很在理。看着他和腊梅偶尔对视的眼神,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过来,耿三儿已经被腊梅彻底降伏了。
“其实走的这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的病,都是喝酒没有节制,生活上没有人关心,自己也不知道爱惜身体。就像三儿一样,要不是腊梅这些年看得紧,也够危险的!”四虎一直喜欢对各种事情进行分析,动不动就举例说明,现在把耿三儿搬出来,竟然没有一点儿顾忌。
耿三儿的确变了,以前要是听见这种话,早就翻脸了,说不定还要跟四虎干一架。现在倒好,不仅点头称是,还看看我,又温柔地看向腊梅,并且亲热地用胳膊搂住了腊梅。看来他是很赞成四虎的话,也承认腊梅对他的关心了。
“腊梅不简单,我们这些弟兄们,哪个不是像脱缰的野马,别说驾驭了,你往他头上戴个缰绳都不干。我也曾想过改变你们,可惜能力有限,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怎么能帮你们呀!”我有些感慨地说。
“呀!文哥,你那时跟他们在一起才多长时间,我俩可是在一起滚了二十年了,当时大家都这样。你知道我光是枕头风就给他吹了多少?你们不是说过嘛,三儿就像我儿子一样,能有今天这样,我也不容易呀!”腊梅也感慨万千了。改变一个混不吝的人,其中付出的辛苦,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有这样的感慨。
我们这帮兄弟,过去家里孩子多,父母亲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关心我们,都是散养。尤其像耿三儿这样的,家里人看着不成才,怒其不争,早就放弃了。耿三儿呢,本质上不坏,就是在那时候养成了许多坏毛病。这些年也有类似他俩这样的家庭,最后女人无奈放弃了,命运可想而知。
“腊梅还是有耐心有本事,这么多年下来,始终对三儿不离不弃,把三儿照顾得太好了,我们都羡慕,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绝招,能让三儿,生意生意做得好,孩子孩子教育得好,三儿又变得这么利整,这家庭,真的没得说了!”四虎给我的茶杯里添了水,边坐下边说。
“嗯,其实大家都不错,就是少人关心少人问,只要有像腊梅这样贤惠的女人在,幸福生活那是自然的,这就是温暖的力量。腊梅用她温暖,捂热了三儿那冰冷的心!”我还是在夸腊梅,感觉她真的是了不起。
温暖,在漫长的岁月里,拥有着绝对的力量,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何惧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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