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魔小桑
【连载】归去来兮22.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这句话搁在侯树贵身上,应该改为:世界上本没有路,多折腾几个来回,便踩出了路。
他眼里的路,是任意一条连接自己和家的绳子,一端系着希望,一端系着思念。都说路在脚下,他说路在心里。
“俺不能死在这,俺得死家里去!”
他的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出,自己被拉往死人沟前声嘶力竭的呼喊。
他愈发相信自己是幸运的人,是受老天庇佑的人。
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喊“死”,自己是堂堂男子汉,喊死多没劲。
过了几天,他又开始后悔,干嘛还给自己定好死哪?
又过了几天,他开始恍然:干嘛要琢磨死,多琢磨怎样好好活才对。
没错,他候树贵并不孤独,陪伴自己的,有好几个自己,甚至于有时候,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老天爷爷,俺回家再给你上供烧香磕头哈,保佑俺平安回家。”
候树贵在一片雪地上拉下几个硬邦邦的屎球,又用雪洗干净了脸,爬上一座山包,仰天磕了几个头。
就在他起身环视的时候,他听到了火车的鸣笛声,接着又看到长长的铁皮火车喷着白汽,绕了个弯停靠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站台上。
侯树贵终于爬出大山,爬上返乡的火车,历时一个多月回到了生养他的土地上。
当他衣衫褴褛地倒在自家门口,他的心噗通一下掉进胸膛,愣是把八尺高的身躯给砸得踉踉跄跄,把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散下来,哗啦啦流淌一地。
敲门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树贵顺着大门溜倒,鼾声便也高一声低一声低绵绵响起。
宋氏一大早被八个月大的大丫抓醒,起来喂了一通奶,梳洗一番,便如往常一样去倒尿桶。隔着门缝她看到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堵在门外,像是个走街串巷的叫花子,看不清模样,整个脑袋缩到烂棉衣里,恰巧被那羊毛毡一般的头发盖住。
。
吃不饱饭的年代,叫花子不少见,只是这样横在自家门口的,还是第一个。
宋氏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她虽然很害怕,却还是挪动着小脚藏好尿桶,回屋把孩子揣到怀里,手忙脚乱地煮了点棒子面糊糊,端到叫花子身边。
不知是棒子面糊糊热乎乎的香味儿钻进那人鼻子,还是对面邻居使劲儿关门的动静太大,把他惊醒了,总之是醒来了。
他骨碌爬起来,从烂棉袄袖子里抽出双手,捧起碗吸溜吸溜地把糊糊喝了个精光,还不忘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真香!”他从心里感叹,这种感觉像只大虫子,一下钻进他的鼻子,给他的泪腺一个猛击。
他使劲儿忍住从鼻腔里被撞出来的眼泪,把脸从碗里拽出来,喊了声宋氏的名字,这女人没反应过来,直惊得她一屁股坐到门墩儿上,把身后的娃也惊哭了。
“哭啥,俺不不是回来了么!”他起身去拽女人,女人嘤嘤地摘下头上地围巾,给男人抽打身上地灰土。
能回来就好!宋氏什么都没问,一边抹着眼泪,把孩子放在土炕上拿被子挡好,一边慌着给男人烧水洗澡换干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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