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起来,服药后读《坛经》(中华书局,2013年4月,“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阅读重点是【注释】中的佛教名词及典故解释。何以故?详见下文。
前天清晨起来,服药后读《书屋》杂志(2022.05)。其中一篇文章谈到废名先生,引发我重读废名先生《阿赖耶识论》的兴趣。接连两个早上将《阿赖耶识论》读完,感觉似懂非懂。废名先生于1942年冬至1945年秋写作此书,时年41岁至44岁。我初得此书(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1月,“新世纪万有文库”丛书)当在2000年,其时对佛学所知近于无,自然读不懂(此书无任何注释),也无心细读。如今我年长于废名先生写作此书时,又对佛教名词略有些了解,读起来较往日顺畅许多,但仍然不敢言“读懂”。说到底还是佛学修养太浅的缘故。
关于废名先生,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读《知堂小品》(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1月)所载《怀废名》一文,末段记废名逸事云:“废名平常很佩服其同乡熊十力翁,常与谈论儒道异同等事,等到他着手读佛书以后,却与专门学佛的熊翁意见不合,而且多有不满之意。有余君与熊翁同住在二道桥,曾告诉我说,一日废名与翁论僧肇,大声争论,忽而静止,则二人已扭打在一处,旋见废名气哄哄的走出,但至次日,乃见废名又来,与熊翁在讨论别的问题矣。余君云系亲见,故当无错误。废名自云喜静坐深思,不知何时乃忽得殊特的经验,跌坐(周按:当为趺坐)少顷,便两手自动,作种种姿态,有如体操,不能自已,仿佛自成一套,演毕乃复能活动。鄙人少信,颇疑是一种自己催眠,而废名则不以为然。其中学同窗有为僧者,甚加赞叹,以为道行之果,自己坐禅修道若千年,尚未能至,而废名偶尔得之,可为幸矣。废名虽不深信,然似亦不尽以为妄。假如是这样,那么这道便是于佛教之上又加了老庄以外的道教分子,于不佞更是不可解,照我个人的意见说来,废名谈中国文章与思想确有其好处,若舍而谈道,殊为可惜。废名曾撰联语见赠云,微言欣其知之为海,道心侧于人不胜天。今日找出来抄录于此,废名所赞虽是过量,但他实在是知道我的意思之一人,现在想起来,不但有今昔之感,亦觉得至可怀念也。”——该文作于1943年3月15日,最后一句话,加上此文的题目,使我误以为知堂写作此文时,废名先生已经英年早逝;实际上,废名先生其时隐居在家乡湖北黄梅五祖寺山麓一个农家的宿牛屋子里,写作《阿赖耶识论》。
废名写作《阿赖耶识论》的缘起,乃是读了熊十力的《新唯识论》,有感而发。根据知堂所述废名与熊十力争论的故事,读者可以预知《阿赖耶识论》是批判《新唯识论》的。然而,鉴于《阿赖耶识论》是薄薄的一部书(全书约五十页,不到五万字),废名先生需要阐明自己的见解,自然不能大费笔墨批判《新唯识论》。在废名先生看来也用不着大费笔墨。因此,废名先生只是轻轻的几句话就将熊十力先生的《新唯识论》否定掉了:“黄冈熊十力先生著有《新唯识论》,远迢迢的寄一份我,我将它看完之后,大吃一惊,熊先生何以著此无用之书?我看了《新唯识论》诚不能不讲阿赖耶识。熊先生不懂阿赖耶识而著《新唯识论》,故我要讲阿赖耶识。”“熊十力先生的《新唯识论》也因为不知心有心这个东西遂而乱添出许多话来说。……熊先生不但误会了佛家唯识的精义,亦且不懂得孔子的中道。”“《新唯识论》批评空宗有宗讲因缘的话,见得熊先生于佛教无心得,……也就是不懂得佛教的空宗与有宗。”“我固知道熊先生不懂得阿赖耶识,中国大贤如程朱陆王都不懂得阿赖耶识(只有伊川最能及之)。”——最后一句引文,充分显露了废名先生的自负。总而言之,作为文人学者,废名先生深知,争论学问,扭打不是正途,最终还是得靠自己的著作说话!哈哈哈……
废名先生写作《阿赖耶识论》所在地附近的黄梅五祖寺,应当就是《坛经》作者禅宗六祖慧能大师拜谒五祖弘忍大师的东山寺,或称东禅寺。禅宗五祖弘忍(602—675),湖北黄梅人,俗姓周,七岁从四祖道信出家(或称十三岁拜谒四祖道信),随从三十年而得法。弘忍发扬禅风,以悟彻心性之本源为旨,守心为参学之要。时称其禅学为“东山法门”。弘忍将禅贯彻到日常生活,认为行住坐卧都是成佛的行为和活动,这一点对惠能以及《坛经》的思想影响很大。废名先生如此自负,或许与写作《阿赖耶识论》时地点以及禅宗五祖弘忍与其同为黄梅人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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