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3,于南京
经过短暂一日的温暖天气之后,冷风挟着冰雨毫不客气地扫荡这座城市,为寒冬正式吹响了征服的冲锋号。
我混在人流中,同人们一样缩住脖子、脚步加快。自不必说,大家都盼着早些回到暖和的家中,喝碗热汤,吃顿热饭,再躲进更为温存的被窝,生活的意义一下子在此刻如弓弦一样被拉成满月,全然充实进一整樽灵魂之中了。
不自觉地,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风穿过十多年的时间,让人串联起一些过往。
那时候我还小,并且生着完全的岭南人的体质,来到江南这片“凛冽”之地,已然是彼时人生的极限。
我花了五年时间才适应这般“寒冷”的气候。
在此之前,每逢冬天降临,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越过沙漠、黄河、长江,从太湖岸边飒飒地吹上来,完全地包裹住了孱弱的我,冻疮从一根手指、渐渐扩散至双手、再蔓延至耳朵,继而侵略至脚趾,瘠薄的皮肉无可遏制地鼓胀起来,还连带生发一种难以忍受的瘙痒,让我整个冬天都遭受着折磨。
诸多方法用尽,母亲也无可奈何了。她有着相同的困扰,只是因为多待了几年,问题并未如我这般严重。
但几年之中,我居然挺过来了。兴许是无路可退,兴许是骨子里的一股倔强在起着作用,总而言之什么苦难都有竟时,有一年冬天过后,我再没害冻疮。
可能就是在2008年那一场埋没大江南北的特大暴雪过后,仿佛经脉全开,饱受苦难的血肉中自发地滋养出温暖的元素,让我整副躯体在寒气逼人的环境中重新获得了畅快的呼吸。自此十几年过去,仍然在江南生活,不说耐寒了,至少再也不怵刮透整个冬日的冷风。
那场暴雪我仍然很有印象,毕竟是我对雪的初印象,何况是那般猛烈的雪。当然,人们抵挡不了她的热情,发生很多灾害和不便。那一年祖国多灾,却也多福,出了很多令人一生不能忘怀的事情。
很多年后——其时我业已有了能够充分记忆和描述周遭事物的能力——我回到北纬23°的老家过年,时常惊异于家乡春节期间偶尔温暖如春的天气。人们从天南海北回到这所村子,在故乡苍蓝碧绿的天地之间延续着几百年的习俗和风尚,为一整年的劳作积攒充分的能量和勇气。
有一年,走亲访友事毕的大年初几,正好是一个暖天,和煦十足的阳光缓缓驱散凉薄的冬意,让大地提前显出一股冬去春来的勃勃生机——于是父亲决定趁此时埋设好引水的管道,便喊来村中人来帮忙,大家热火朝天地开始从事挖沟、钻路、装管、埋土等一系列的活计,附近屋中的人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看我们忙碌,晒太阳、嗑瓜子、闲聊天......
——这幕场景始终停留在我关于冬天的记忆展览之中,特立独行地辟出一个温暖如春的展位,让我不论走到哪里,不论何处寒风吹彻,依旧保有着一份珍贵的能量。
现如今,工作繁忙,冬天也成了匆匆过客。囫囵一根街头火炉煨软的红薯,见识一次飘飘洒洒、有魔力让古都南京重温金陵盛世的大雪,再留几个夜晚蜷在被窝深处,一边摩挲着这双曾经陷落于江南冬天的手,一边仿效刘亮程慢条斯理地捡拾那些曾经寒风吹彻的岁月、小心地安置在某处——如此,冬天也就过了。
青年西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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